不消片刻,那些声都散了。
四周恢复寂静,夕影唯能听见自己心脏怦怦,以及……贴他身侧的人粗重的喘`息。
“苍……苍舒镜?”
“嗯。”
夕影还要再说什么,腰上圈着的手臂忽然松开,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你……你有没有事?”
借着灵剑晦暗的光亮,夕影蹲下身摇了摇苍舒镜,这一看,他差点吓傻。
夕影的手上全是血,不是他的也不是异兽的,那是苍舒镜的,苍舒镜近乎力竭,半边身体都染上黏糊糊的血液,手指尖的血肉都磨掉一大片。
人还清醒着,只是没什么力气,苍舒镜皱眉说:“这里危险,不宜久留,小影还有力气吗?”
夕影忙不迭点头:“有的有的,你说。”
“西南方向有一处洞穴,异兽进不去,你先带我过去。”
夕影抬起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半抱半拖着艰难前行。
什么厌恶什么妒忌都忘得一干二净,在生死面前,那些一点都不重要。
苍舒镜伤得太重了,奄奄一息地就像……像夕影养母死前的模样。
夕影犹记自己八岁那年,养母形销骨立地躺在床上,被褥之下的下半身几乎全部溃烂,到了最后连水都喝不进去,却忽然看着窗外的夕阳对夕影说:“小影儿,娘想喝粥,你去给娘买一碗好不好?”
夕影很听话,忙不迭跑出去买粥,却忘了问他娘想喝哪种,等他回来再问时,他娘已经不理他了。
夕影就一遍遍地趴在床榻前问:“娘,你怎么不说话,你想喝哪种啊?青菜粥还是皮蛋瘦肉?”
他问了太久,问到日暮西山,问到天黑如墨,问到朝阳再起,问到最后嗓子都哑了,才自言自语道:“那好吧,我每一种都买来一碗,娘再自己挑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
可惜的是,等他将粥带回来,屋内已然清空,床褥衣裳在院中烧成灰烬,他连一样遗物都没留下,他娘被一卷草席裹着丢进乱葬岗。
这一夜,他半搀半背着浑身是血的苍舒镜,像极了那年他将养母从乱葬岗拖出来的场景。
他当时说了好些话,娘都没回他。
他怕了。
他怕苍舒镜也死了。
“你不会死的对吧?”夕影下意识开口,不知自己嗓子哑成什么样。
苍舒镜虚弱地说:“小影很担心兄长?”
“不是。”夕影嘴硬。
咬着唇,倒没辩驳。
往西南走了几里地,果然看见一处掩映在杂草间的洞穴,那洞穴入口狭窄,异兽体型高大确实进不去。
刚将苍舒镜放下,夕影才发觉他已经很久没说话了,脸色苍白地阖着眼,一动不动,像极了他养母死时的时候。
夕影吓得在苍舒镜脸上拍了好几下,被一把扼住手腕。
苍舒镜半掀眼睫,低声说:“小影,我还没死呢,这么快就想着鞭尸报复了?”
“我……没有。”
夕影抽回手,尴尬地说不出话,但人醒了就好,千万别睡过去。
“你受伤了。”
苍舒镜一身白袍被血染红了一半,除了右臂被异兽咬了一口,其他的都是擦伤,或者嶙峋山石剐蹭出来的伤口,手指最严重,血肉模糊。
看起来就像从岩壁上迅疾地攀爬而下。
夕影愣了一瞬,眼眶忽然热了,内心却极矛盾:“你、你是下来找我的吗?你明明今天才凶我,骂我,让我滚,你现在又找来做什么?不演好兄长会死啊?”
伤痕累累的手忽然触上夕影的脸。
“别哭了。”苍舒镜虚弱地说:“眼都红成小兔子了。”
夕影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不争气地掉眼泪了。
他其实不是心疼苍舒镜,只是苍舒镜这个样子太吓人了,若是不吱声不说话,夕影很怕他会像自己养母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夕影胡乱抹了把泪:“这里连药都没有,你的伤怎么办?”
苍舒镜看着他,忽然笑了。
夕影觉得他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