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糕

陛下耗费苦心,若换了旁人,只怕不是感恩戴德,但是这位宁世子……却是有一些不识得好了。

白雾袅袅,弥散了空中,久久,也不曾有人说话。

裴昭目光沉静,隔着漂浮的水汽,沉定的将宁离瞧着。他目光中有一种教人信服的力量,恳切人心。

宁离与他对视着,有一些迷惘。

……行之觉得是为了我好。

可为什么要使人来摸我的根骨?

萧九龄,他从前没见过,可是他能够感受得出来,面前的这位武者,究竟是什么样的修习境界。

“宁宁,萧统领是可靠的人,信我。”

宁离望着裴昭,见得那双清潭也似的眼眸里,安定的意味,终于点了点头。

“……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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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世子终于挽起了袖子,愿意伸出手来,中间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仿佛大发慈悲一样。

萧九龄内心中略有牢骚,但到底还是不曾出口。

他两根手指探出去,将要落到宁离皓白的腕子上,这位小世子肌肤如凝雪一般,一瞧便知道,是锦衣玉食堆里养大的人。待得他手指探上,顿时不语,更是久久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宁离先前极不愿意,当真同意了,此刻倒是放松下来,懒懒散散的,也没有先前那样坚冰似的拒人千里的样子。

庭院之中,一时间,数双眼睛都落到了萧九龄身上。

然而裴昭与其说是在看萧九龄,倒不如说,注目着袖裳下露出的半截手腕,雪白的颜色,应当是不曾吃过半点苦头。

许久。

“……如何?”

萧九龄斟酌了再斟酌,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他搜肠刮肚也说不出来,终于勉强道:“小世子根骨甚佳,浑然天成,若要习武,勉强不得,顺其自然便好。”

宁离原本懒懒散散坐着,听到这话,仿佛云开雨霁,忽然间一笑,活泼跃跃的:“看,我说的对吧!”

两只笑涡浅浅,他笑容明媚极了。

裴昭目光如常,甚至跟着点了点头,然而落在桌下的手指,却是捏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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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九龄那话,哄哄宁离也就罢了。宁离性子天真,听不出弦外之音,可是他能够听不出来么?

那分明说的便是四个字:不堪教导!

至于什么根骨甚佳,只不过是哄哄人罢了。但凡宁离当真有一副好根骨,萧九龄也不会是方才那般不情不愿的模样。【是的,裴昭早就看了出来,虽然萧九龄被他唤来,但其实内心中并不怎么情愿。】

裴昭忽然说:“宁宁,你师父是谁给请的?”

宁离已经收回了手,正在拈案上的海棠糕,闻言抬头:“……自己撞上来的呀?”

裴昭不语,片刻又道:“他本是做什么的?”

宁离答的顺畅:“他本是在江边钓鱼的!”说到这里,仿佛沉思了许久,在回忆着什么似的,又有些不好意思,期期艾艾的说:“那天下着雪,他和我说过一句诗,似乎是‘孤舟蓑笠翁’。”

裴昭道:“‘独钓寒江雪’罢。”

宁离弯眸:“是呀!”

裴昭见得他喜悦神情,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陪了宁离一会儿,待得他起身离园而去,终于再也忍耐不住。

“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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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心中着实是升起了一股恼怒,不仅仅是对着那个不着影子的师父,更是对着宁离……宁王。

他还道宁王教养自己的孩子有多么尽心,原来请来学武的师父,都这样不靠谱么?坑蒙拐骗,装作世外高人,全靠着诓骗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孩。宁离不明就里,信以为真,自以为己身天姿卓绝。可他是年少,宁王却不年少,难道宁王也不明白吗?

竟然就由着人哄骗着他!

张鹤行在一旁,原本是静立着,见着裴昭虽然不语,可是心中知晓,那其实已经暗蕴了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