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顾人伦,大逆不道,此事一经发酵,太子与皇后一族皆被处置发落,太子被废,皇后失宠,国舅更因贪污而落了罪,而南越公主的生母,熬了数年,终于成了如今的继后。
崔易抬头,正好见南越公主冲自己呲牙一笑,好像当下只是在讲别人家的故事,全当着解闷谈资。
“你一定猜不到,太子哥哥的丑事,其实是我暗中捅破的。”
崔易愣住。
她又继续,笑得没心没肺,眼神却是冷的,“不仅如此呢。那个愿意和他私通的妃子,其实也是我事先安排的,谁叫他总是欺负我与母妃。”
“十岁以前,我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儿,落得伤疤有多少我都数不清,幸好有神仙药膏能将疤痕淡下,不然我现在大概能丑到嫁不了人。”
她始终口吻玩笑,说完,嘴角慢慢抿平,“可是,到底还是怕啊。”
崔易将眉头蹙上,消化着南越公主所讲的南越辛密,原来她一直以来怕的都不是宁桀,而是住在她心里的‘魔鬼’,即便很多年过去,即便仇人已不再。
“行了,你一直不说话,我可没时间继续等你,信你拿好,记得回去后快些交给你们太子殿下。我走了。”
说完,她潇洒转身,面上毫不带先前的情绪。
那一瞬间,崔易恍然明白,大家认识的嚣张跋扈的南越公主,大概就像是认识了刺猬最外面的盔铠。
见她上了马,即将奔驰,崔易鬼使神差地叫住她。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
他无关别的事,只是说,“手指还在流血,公主记得吸一吸伤口,会好得快些。”
南越公主无所谓地扬扬手,不拿这小伤当回事。
转身时,她似想到什么,笑着回了下头。
“你记不记住都无所谓啊。”她顿了顿,依旧很端架子地扬起下巴,继续说,“我大名叫——商戎。”
声音伴在风声里。
崔易看着那抹窈窕身影,已很快策马奔远。
言了声‘抱歉’,他并不迟疑地将信纸撕毁成渣,迎面扬了风沙。
只掌心留下一角,上面红色字迹写道——商戎留。
他握紧了手掌。
……
太后被安然接回宫内,大醴皇帝宁宏也能安心准备有关北上的事宜。
启程的时间就定在初七。这几日以来,铜锣门的宫禁较往常都宽松了不少,为的就是方便内务局的宫人随时出宫采买,以保到懋场后的各方供给,当然,这期间若皇子公主想出宫寻个热闹,买些私人物,只要身边有侍卫跟随,宫门守卫也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宁芙自驯奴结束后,合理的出宫理由便没了,以前日日可到公主府,甚至一去便是一整天,而现在……距上次和阿烬见面,已经过去了足足十日。
皇祖母和阿姐初回皇宫,她开始时的确陪着母后一同忙碌了几日,也因跟阿姐几月不见,两姐妹有说不完的体己话,便腻歪地同住了几日,待后来一切步入常态,她心头的思念便像断了线的风筝,决堤奔腾的江水,无法控制,更无力控制。
尤其昨夜,混在内务局新进的衣裙托盘里,竟混了张折叠的小字条。
她惊疑打开,满篇只有重复的两个字。
芙儿、芙儿、芙儿……
除了父皇母后,兄姐祖母,身边人会这样唤她的只有一人。
可这里是戒备森严的皇宫,高墙林立,巡卫重重,就算是谢钧哥哥,恐怕也难做得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与阿姐传递书信来,而此刻阿烬身在公主府,又怎会有这样通天的本事?
她心里有好多解不开的困惑,可大概是私心将理智遮蔽,她看着满页纸张的亲昵称呼,根本不想去计较那些细枝末节,也刻意不愿去深思。
她只知自己心里有一堆干柴,当他亲笔书下的每一个字,都像一个火种,将燎她的心原。
所以,在阿姐邀她微服出宫,选买些随身用品时,她几乎毫不犹豫地欣然答应,不避再顾忌频繁出宫会惹人生疑。
阿姐向来端淑之礼,母后也放心由她带着自己。
……
钦正街上。
商铺林立,豪奢相竞,这是大醴最大的买卖市场之一,除去大醴的各类供货,这里也常见其他国家的贩卖商队。
尤其西渝国,因姑姑和亲远嫁过去,又去可汗夫妻和睦,故而两国之间一直友好常联,交往甚密。
侍卫远跟在后,宁蕖拉着宁芙的手,避人笑着言道:“我这才出宫才不到两月,芙儿竟已悄悄学会了骑马,实在是厉害。”
宁芙哂了下,不免喟叹一声,“哪里是悄悄了,因着驯奴一事,我这段时间被多少人紧盯,一点小事都要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说起这个,我也耳闻到一些事……那奴还真的为你背叛了母国啊,此举的确很有认主的诚心了。”
那人毕竟是男奴,有些话题不方便在宫中聊,如今在街上喧闹哄吵,倒自成了遮蔽。
于是宁芙点了下头,略带不自在地低声回:“我对我很是忠心,我也信任他,正因他那日表现出色,二哥还破例将他提拔成了三等侍卫。”
“侍卫?”宁蕖对这倒不知。
宁芙嗯了声,又很在意地特意补充了句,“只是我公主府的侍卫,无召依旧不能随意进宫的。”
宁蕖意外看了宁芙一眼,不知她为何强调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
“当然如此,寻常男子岂能轻易进内宫,除非为监。不过历来进贡我朝的男奴,其实不少都选择了这条路,最起码能吃穿不愁地活着,不像那些运气不好的,最后成了纨绔子弟选中的练舞肉袋,遭得满身的伤痛,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算是你那位侍卫运气好吧,摊上你这么个心软纯善的主,还能得个官职,已算是荣得殊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