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视我为国之柱石,我终是问心有愧。若有来生,请汝切记投身于盛世,平平.安安从破晓走到白头,莫要再受这乱世摧折之苦……”

他湛蓝的眸中云开雾散,仿佛碧海青天之间,一叶苍茫白帆,温柔地低唱起了归乡的渔歌。

谢兰亭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仙洲之大,广阔无边,常人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抵达另一岸。

她在剑上贴了许多神行符,终于在傍晚之前,赶到了瑶京。

祈国是一个拥有着漫长冰冻海岸线、终年寒冷长夜的国度,虽资源丰富,却极其地广人稀。

在十年前,祈国在谢展颜治下的时期,算得上一个小高峰,本土人口仍旧还不到离泱城的五分之一。

祈国寥寥无几的人口,有四分之三都居住在瑶京。

瑶京之外,便是广阔苍茫的冰川,峡谷,雪河,冻海,温泉,布满天穹的极光,以及星星点点散落在冰雪之间的温暖小城。

如今,祈国虽依旧土地广阔,人口方面却已劣势不再。

只因她连年攻城掠地,一统江北,打下了许多地盘。

这些地方的土地人口,从此都归祈国管辖,一面修兵缮甲,一面修生养息,令居民融入市井生产,兴旺百业,自然就国富兵强了起来。

谢兰亭心里乱七八糟地琢磨着,一低头,忽然发现腕底那道放血的伤口,还没有愈合。

啊,不能就这样去见哥哥。

凰血伤愈很慢,需要等上好几个时辰。虽然只是这么一点小伤口,但被哥哥看见了,必然又有人要因此倒霉。

她想了想,决定先去避一避风头。

片刻后,一只奇丑无比的瘸腿纸鹤,从她手中飞出,一路晃荡着,艰难地飞向了远处。

这纸鹤几经曲折,撞墙又迷路,甚至险些被过路居民当成了鸽子抓走炖掉,最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宫中。

这日,是新年放假前的最后一晚,照例要大宴群臣。

祈国百官列坐其次,皆面无人色。

连日以来,满朝的座位似乎空了不少,气氛一片寒肃,就连天子都端端正正地跪坐着,冷汗涔涔。

谢司徒不说话,谁也不敢动。

他一个人静立在高处,身前是满目山河,天地独远,身后是斜阳风絮,薄暮冥冥。

这一种遗世独立的姿态,愈发衬得他乌衣如云,风骨如月,唇边一抹浅笑,漾起清润的素色流光。

他纤长莹白的手指正摆弄着一只玉杯,酒液轻轻晃动。

众臣们都盯着这杯酒,吓得魂不附体。

谁都知道,谢忱今天就是来算总账的。

前些日子,宗室皇子和朝堂大臣互相勾结,意图连绥,出卖机密,先覆灭大将军,再利用青霄营来杀死谢司徒。

该杀的人都已经杀的差不多了,但似乎还缺一个谋划者。

不知今日这杯毒酒,将会落在谁的头上。

然而,下一刻,这种紧张到凝固的气氛却忽然被打破了。

一只丑得很特别的纸鹤,在风里打着旋儿,掠上高台,又飞舞着,在谢忱素白的颈边蹭蹭,不轻不重地啄了一口。

谢忱认出了纸鹤的主人,下意识伸手去接。

纸鹤是谢兰亭的灵力所化,本能地很喜欢他的气息,停在他指尖,伶仃的尾羽摇成了一朵花。

但是下一刻,一道流光闪过,它忽然记起了自己的来意,只好恋恋不舍地爬起来,绕过谢忱,一路喝醉了酒似的横冲直撞,最后啪唧一声,把自己糊在了少傅卫玉温的脑门上。

卫玉温:“?”

忙着偷摸补觉的少傅茫然睁眼。

他这个人,不管在什么场合,都锦衣玉带,打扮得花枝招展,妍丽风流。

他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正经看人时,会显得深情而诚挚。此刻刚睡醒,漫不经意地随意一挑,又平添了一种天然的潇洒明艳。

“少傅大人,快别睡了”,旁边人使劲掐了他一把,“有人找。”

“哎,都怪我这无处安放的魅力作祟啊。”

卫玉温嘀咕着,把这个丑得很眼熟的纸鹤揭下来一看,瞬间就吓冒烟了。

上面写着一行潇洒凌厉的笔迹,“借贵府一用,就待一会,你先别回来了。谢挽之。”

他僵硬地抬头,果然发现谢忱正向他望过来,神情淡淡,含笑未语。

“……”

祖宗,你这是要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