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带军守在关中,不要冒进,与绥军遥相对峙,以小股兵力互相试探便可”,剑锋指向那处,“如果绥军来攻击,你就逃。”

“逃?”

殷若羽错愕不已。

“你以保存实力为上,主战场并不在此处”,谢兰亭扬眉,声如利剑,“我将带五百人马借道灭魂渊,穿行绝地,兵贵神速,直抵绥都离泱城下。”

“届时,便是绥国灭亡之日,桓听毙命之时。”

地图上的路线,悄然穿过了整个绥国的腹地,像一把尖刀,逼近咽喉命门。

若行走于陆上,至少也要转战千万里,与数个军事重镇、绥国精锐之师交兵。可是,如果通过仙洲四大绝地之一的灭魂渊,直抵离泱城外的水域,却只需一夕时间。

这是她上辈子未曾尝试过的战略。

一场疯狂的生死豪赌,一个闪击灭绥的盖世奇谋。

能否功成,三分在人,七分在天。

殷若羽抿紧了唇:“我率十万之众,岂能坐视将军孤身赴险。”

谢兰亭含笑说:“你能守好后方,便是帮我大忙了。”

殷若羽闭了闭眼,在这一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灭魂渊自古就是仙洲绝地,凶险莫测,将军此行须万分珍重。不论如何,我都会把绥国守军尽数葬送在寒云道,虽死后已,绝不让他们破坏将军大计。”

谢兰亭凝眉看了他半晌:“虽死后已?不,你得好好活着。”

上辈子,殷若羽正是战死于寒云道。

他自请留下断后,就算被绥军万箭穿心之时,仍旧振臂高呼“杀敌”。

青霄营本已经大败,一溃千里,见此悲愤之下,反而决然无畏地再度发起了冲锋,最终拼死挽回了败局。

可是,逝去的人却永远不会再回来。

这一世,绝不会再有那些无谓的牺牲,让同袍流血又流泪。

她见殷若羽依然眉峰紧锁,便拍了拍他的肩。

“我与子野年少相知,挂季剑,付吴钩,出生入死,从来不曾辜负。以后这仙洲亿万里,都还要共同征战呢,实在不必急于这一时。”

第一缕灼烈的日华穿过重云,随着她倾身的动作,映上深彻明丽的眉眼,作万仞飞光。

殷若羽动容,一揖到地:“定不负所托。”

在天光彻底大亮前,谢兰亭杀入了灭魂渊。

灭魂渊漆黑,且死寂无声。

上方远到不可及的地方,隐约投下一隙光,叫人不寒而栗,惨淡逼仄的嶙峋巨岩林立,如同尖锐的墓碑,数以万计,隐入黑暗深处。

“要入阵了”,她心道。

渐渐地,从上方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江河奔流的声音,浩浩荡荡,杳然流向了天际。可是抬头看去,只有无数光点汇成了一条星河,一动不动地高悬。

这是昔日绥国开国时所建的一处坟茔,每一颗星子,都是一位为国战死的魂灵。

它们不肯消散,一代一代,便化为了这条万灵之河。

任何来者,都会陷入亡灵编织的凶险幻境中,直到被杀死,成为其中一员。

上辈子,桓听便带领这支亡灵大军,重返人世,摆下万灵焚身大阵,将她诛杀。

但过河,也是离开这里的唯一一条路。

谢兰亭紧握手中剑,逆着星河,溯流而上。

刚走出一步,那种虚幻的人声陡然地扩大,凝聚如刀匕,锐利地迎面飞刺而来。

万灵怒吼着,幻象涌上来,要致她于死地。

谢兰亭在幻境里,看见了自己的一生。

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被瑶京谢氏收养,后来家亡,千里迢迢习剑于死生港。

出山时一战封神,连败天下十大高手,立志这匣中剑,要为世间不平事出鞘。

后来,兴兵组建青霄营,转战三万里,纵横十四洲。

自瑶京至长淮,凡三十月,力战四十八场,连战连捷,攻无不克。

冲撞于刀风剑雨之间,厮杀于碧落黄泉之隙,教千军辟易,群雄束手,教这举世万万人,无一敢直视她的「谢」字战旗。

在最意气风发时,被桓听斩杀。

桓听踏过她的尸骨,振臂高呼,一复国而天下应。

万灵连声痛骂:“看见了吗,我煌煌大绥,统治仙洲数千年,才是唯一的正统,人心所向!”

“尔等诸侯,不过是乱臣贼子,也敢觊觎我绥国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