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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转机,大概是从发现这张纸开始的。
现在想想,它真的是上天的恩赐。
我没日没夜地精心研究了很久,这样才敢小心翼翼地把它用到最亲爱的小珍珠身上。
我静静地等待了不知多长时间,直到看到它被捅穿的肚皮不再流血,冰冷的羽翼重新震颤,最后,它用它嘶哑的小嗓子为我献唱出第一声鸣叫后,我就知道……
我成功了。
但是因为第一次尝试绘制的图案并不熟练,缝合的手法也不标准,小珍珠还是很快就散开了骨架,重新变回笼子里那具没有生气的腐肉。
我为没有永远地留住它而难过,但却并不气馁。
第一次的成功固然令人欣喜,但我要的,是将这份欣喜化作常态的永恒留在身边。
我要有第一次,第三次,第无数次的胜利。
为了这种全方位的胜利,我自然愿意对自我进行更高难度的挑战。
我找到了贝丽,我们几年的感情一直深厚无比,我便给奄奄一息的它用上我当下拿得出手的最精妙的技巧,而它也比小珍珠多坚持了一十个小时。这对我来说是一个莫大的肯定和鼓舞,我会永远记住贝丽;
下一次我选中了娜娜,可明明是和我在一起最久的,平常说着最喜欢我的娜娜却远远不如小珍珠和贝丽乖巧,浪费了我不少的精力。那些是浸泡过后配比最完美的棉线,娜娜也并不领情,我有些生气,但并没有和娜娜计较;
当然,我还想为他们尝试一下,但是时间过去太久,纸上古奥的字语明确强调了需要血肉存在,坟墓里的枯骨已经不能用了,略有遗憾。
再到后来,我的技巧越来越纯熟。
这并非自夸,因为当我娴熟地将针尖扎到自己的身体上时,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于那些符文的注视和共鸣……
祂们,回应了我!
我兴奋不已,周围人们对这件事的认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从畏于谈论,变作习以为常地接受,甚至愿意主动加入我最盛大完美的舞会计划!
现在想想,应该也有得到祂们肯定的原因在。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直到今天,我迎来了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完美的容器。
一个足以唤醒祂们,将这种通往极乐世界的妙法彻底布散的,容器。
世间罕见的曼妙容颜,无论是谁只需要一眼就会被她彻底迷住,强大不易损毁的身躯想必也能经受更多针线的穿刺,更重要的,是她身上具备的、远超于任何我所经手的作品的恐怖能量。
凌厉、森寒、混沌、说不清的疯狂暴.乱、还有仿佛能将一切光亮美好都吞没的虚无。
只是溢出的小小一缕,便足以让我惊讶到浑身发抖。
我不知道她由何处所诞,从何处而来,但这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起初她也在妄想,如不听话的娜娜一般反抗至高的旨意,当然,最后还是心悦诚服地加入了这里。
想必她也认清楚了,生命终将消亡,唯有这种方法能将它们永远定格在最灿烂的一瞬。
比镜头记录的还要鲜活,比棺椁埋藏的还要生动。
永远不会离去,永远不会背叛。
神迹将于此刻降临,而她会和我成为唯一的见证者…………
他闭着眼,平举手臂,脸上露出迷醉病态的微笑。
直到一道清甜淡漠的声音响起。
“哦,原来这就是你的动机,整个一犯病分子,好没新意。”
他猛地睁开眼,脸部肌肉扭曲变形。
谁的声音?!居然嘲讽他?!
“柏桥,你果然很闲。”仿佛是读出了他心中所想,这个声音嘲讽得更厉害了。
柏桥……柏……不对!这个声音怎么会知道……!!!
柏桥忽地回过身。
这是一片泥沼一般的梦境空间,周围透不进一点光亮,只有大面积的黑色为底,暗红、深紫、浓灰、玫粉,还有或鲜明或暗沉的其他色彩一起,如同被打翻的颜料三三两两混合,由中心向外扩散地凝聚成不规则形状。
像注视的眼睛,像随时会开合微笑的唇舌。
只是一眼就头晕目眩,柏桥不敢再看,仓促着在原地打转了好几圈,才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的空间多了个人。
并不陌生的少女还穿着她一尘不染的星空色长裙,正静静地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看起来像在掰手指。
“为了那一张不知道什么玩意的破纸,先捅了饲养了一年的小鹦鹉,又毒死了陪伴自己四年的宠物狗,最后觉得自己技术貌似成熟,终于瞄准同为人类的亲妹妹柏娜,只可惜因对方反抗太过于激烈,实在没办法,在她动脉上捅了几个窟窿后就放任小孩流血而死。”
“啊,差点忘了,最后走火入魔,不仅扒开父母的坟想要干一票大的,还把自己改造了一番,弄成不人不鬼的样子后,又开发了一条产业链——以上,你为了获得所谓神迹的所有行径。”
她精致的小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巫九灵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种行为不好评说,最后只摇摇头。
“总结,我还真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怨种玩意会看上你这种既没天赋又狂妄自大还蠢得要命的信徒。换做是我,我只觉得丢人,哦不,丢神。”
顿了顿,面对副本里即将被自己屠杀的鬼怪,她习惯性地健谈了几句:“当然,我和那些破烂玩意也不一样,祂们只配和之前的胖虫子比——毕竟是我的话,也不会用这种低级劣质的手段招揽亡魂,也不需要根本用不到的家伙占据名额。”
巫九灵用习惯性的漠然微笑作结:“对吧,废物?”
“你!”
身处这个空间,柏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理智和记忆已经在被飞速吞没操控,他只觉得一种无名火涌上心头,但四肢却做不出任何反抗,只能干张着嘴破口大骂。
不过没几秒,他忽然意识到不对。
“你……你没死?”
已经失焦的眼睛露出后知后觉的茫然,柏桥呢喃自语,像是陷入了疯狂一般在质问着她,也在询问着自己。
“那这里是哪儿……”
“你话还真多。”
巫九灵没打算给它解释这套【堕落迷境】。
这是身为死神的巫九灵具备的几项大技能之一,她可以创造出一方混沌空间,将还有神智的非人生物拉入其中,从中读取对方的记忆想法。
或者,遇到不安分的,顺手给对方来点理智污染也可以。
她现在被削了一大半的能力,如果是百分百,不,只要百分之八十左右的能量在,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将大批量的boss级别的厉鬼拉到一起,大家一起快快乐乐地开个茶话会。
巫九灵没有搭理精神值已经极不稳定的柏桥,只专心等待着什么。
同一时间,因为她顺手将小粉团也拉进了自己创造的迷境之中,将神识分给了它一缕,于是血色地狱观看的玩家们也同样共享到了这个画面。
弹幕又一次炸了。
[我他妈的我现在气得胃疼,这个异化出来的是什么玩意???]
[小珍珠,贝丽,还有柏娜……那可是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陪伴了他那么多年的家人!这个变态畜生怎么下得去手!!!]
[我一个有弟弟妹妹的根本看不得这些,柏娜她才十岁!!十岁啊!!!原本还有大把的时光来感受世界的美好,结果全被这个魔鬼毁掉了!]
[灵宝说不出口让我来!!!妈的柏桥你就傻!我你大爷的东西!啊啊啊老子你个!干你我日!气死我了给我屏蔽完了。算了放我进副本我要削了它!!!!!]
[我头一次这么想在无限流副本甚至是最无序的那一种里找逻辑……这不要脸的东西怎么没在一开始就被逮起来,最好直接给我原地枪毙一百次]
[没有被制裁也好,正巧现在等到了死神小姐。直接让它吃几颗子弹就挂掉也太便宜它了,我们现在亲眼目睹这种处刑也能消消气]
而作为画面的中间桥梁的小粉团也反常地没有说话,但在鬼怪看不见的地方,它一动不动地静静漂浮在巫九灵身边,头顶悬下来的小灯泡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明亮光芒,扭动挣扎的鬼怪的全部丑陋模样,都无所遁形。
着了魔似的念叨了许久,柏桥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只觉得脑袋像是要被什么冲破似的发胀。
数不清的青黑线条穿梭游走也无法治愈这些,它恍惚抬起头,只觉得周围空间的色块在眼前不断融合,上下跳跃,扭曲舞蹈。
还有细碎的低语声由远及近地响起,吐字模糊不清,听起来像是婴儿的怪笑,也像是孩童诡异吟唱的歌谣。
精神被严重污染的鬼怪反复念叨着曾经的家人的名字,不时又哭又笑地发出癫狂的叫声,已经在理智即将清零的边缘。
巫九灵一直淡漠着神情,没有动手,却也没有放开迷境的禁制。
但很快,一种更强烈更疯狂的暗示逆流而上,居然让几近堕落的柏桥抓住了一闪即逝的机会,将险些崩溃的意识勉强拉回了一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难怪你一开始的能量看着就比那些不中用的东西强,这原来是你的能力之一……但也仅限于此了。”
柏桥歪着脖子,眼眶崩裂出细缝,发出嗤嗤的笑。
“这又怎么样,你只能把我困在这,但绝对杀不死我!哈哈哈我感受到了,这是这里的【规则】,你制定下来,却也被它所困!维持这个破地方需要消耗你不少能量吧?等能量耗尽,我不仅可以跑出去,还能一瞬间就恢复,到那时,黔驴技穷的你不一样任我摆布!”
“啊确实。”
没有想到巫九灵会承认得这么利落,鬼怪和玩家都被惊得一愣。
只听少女一脸无所谓地摊手说:
“很意外吗?这有什么,众所周知所有玩家,所有鬼怪,所有npc——包括ssr——的技能,甚至于这些家伙本身,都是有他们的弱点在的。”
从这句话开始,巫九灵就明显不是在对柏桥讲的了。
于是任务boss的视角下,它自己不仅被无视了个彻底,面前的“容器”好像又开始故弄玄虚,对着某处虚空讲话,还说着它听不懂的词汇。
“我也不例外吗?当然,这位废物还是有句话说到了点子上的。我本身有弱点,我的技能当然也有,比如这个【堕落迷境】,在其中的双方包括我自己,不能使用除精神领域外的任何攻击型技能,想要动手只能出去。”
“嗯?我这么直接讲出来不担心……担心什么?无所谓,没有人保证知道弱点就一定能对付的了,而且,事物是动态运行的,别人我不清楚,但我的弱点可不是一成不变。”
巫九灵说着,眉眼弯弯忽然笑了。
她抬手打了个响指。
油画幕布般的迷境从顶空开始褪去颜色,像是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撕开了一道缺口,露出背后破破烂烂的书房墙顶的样子。
吵得柏桥狂躁的笑声也跟着不见,它一瞬狂喜,认为巫九灵刚才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她在嘴硬,自己的推断才是百分百正确。
从一开始,柏桥刺中的就是巫九灵的假身,而在那一瞬间,堕落迷境建立,它被强行拉入,两人在其中没有挪动过地方。
这会一旦解开,只要它一声令下,早就将这里围住的活尸大军就能一拥而上,将这个狂傲的少女撕成碎片!
“放弃吧,辛苦折腾这么一大圈,也杀不死我,乖乖当一个听话的容器不好吗?”
“真的吗?”
巫九灵忽然意有所指地看向它的双手:“直到现在,你也没感受到作为你身体另一部分的‘木木’已经快不行了吗?那看来你对自己的改造还很不成功呀。”
“什……!”感知到另一处的异样,被隔绝的痛楚骤然爆发,扭曲的鬼怪发出野兽般痛苦的惨叫。
同一时间,寒光划过,迟明野凌空前翻躲开缝合线的穿刺,瞬息间逼近惊慌失措的木木,反手用剪刀扎进它的喉咙。
腐朽的皮肉像是被浸泡过后的纸一样轻易划开,迟明野偏头避开飞溅的黑血,动作和巫九灵的是一样迅捷利落。
因为两人分开作战,小粉团不得不又开了个小粉团1号1号机过去,恰好捕捉此时画面。
[好!新概念情头!]
有弹幕在嚎叫。
“果然和宝贝猜得一样。”迟明野喘了口气,笑容依然阳光灿烂,“战斗力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很适合被我这种平平无奇的小白脸揍。”
斗篷早就被划开,木木变形凹陷的后脑和整片背部一览无余。
它捂着破碎的喉咙,尽力想修补,但因为“白乔”那一部分的主要能量源被揍得太狠,导致本来就是改造出来的它反复失败。
一边躺着的已经被剪断在地的左手,没有了手套,可以看出这只畸形怪异的手掌像是被两只手薄薄地缝合在了一起,原本是手心的地方被覆盖着一层肉皮,指腹的位置倒是可以看到十个指甲盖的痕迹。
不用想,白乔的也一样。
[啊,死神小姐小课堂开课了。原来这就是这玩意对自己的改造,应该是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剥离出去,混合其他合适的材料划拉划拉弄成一个半人不鬼的东西,算是进阶版的活尸分.身,这样不仅保证产业链顺畅,还能给自己留个后手]
[傻x,简单的嘴臭极致的享受,说它疯子我都觉得侮辱这个词]
[难怪灵宝怎么都杀不死,感情还有一部分搁这儿呢。怎么说,现在应该有斩杀的方法了吧?]
因为喉咙迟迟修复不了,倒也不是完全由柏桥分离出去的木木也难得没有叭叭说一堆话。
迟明野不能边揍鬼边打嘴架,稍感遗憾,但他很快看到,巫九灵最后塞来的木木的白纸名片,忽然冒出熟悉的黑烟。
她的信号。
此时,同时开着两个视角的玩家们看到了动作惊人一致的一幕。
大开大合的黑雾将一圈活尸扫倒,巫九灵鬼魅般欺身向前,直接瞄准白乔的心脏;与此同时,迟明野一脚踩断木木的脊椎,把它打趴在地,扬起刀尖也对准了它的胸膛。
不过他俩都刺了个空。
寒芒划过,木木的身体消失不见,而白乔拼着永远失去半边身子的代价,将这部分的“身体”召唤回来,重新安插在自己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