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跟击打地面发出不急不缓的清脆声响,走在最前方的拍卖师第不知道多少次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生生遏制住自己想要扭头小心窥视的欲.望。

常年与各种器官零件尸体打交道的他，此刻却没来由地对身后那道披着黑袍的身影萌生出深深的畏惧。

即便那道身影时刻与他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一种无法挣脱的、仿佛被枪口剑尖抵着的寒意攀爬上后背,几乎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拔腿就跑。

——不！不行！那是他的金主妈妈！再害怕，也得把这笔生意做完！

拍卖师把“十个亿”字咬着牙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很多遍，给自己打气。

“还有多久？”

动听的女声依旧吓得他一激灵,拍卖师连忙咳嗽一声，极为恭敬地回答：“前面拐个弯就是，客人这边请。”

得到还算满意的回复,巫九灵忍下把这个走得慢悠悠还时不时抖两下的拍卖师踢飞的冲动。

快步绕过阴冷潮湿的回廊，巫九灵跟着拍卖师走进贵宾室，一眼看见房间中央的，还被锁在铁笼里的迟明野。

大概是这个出价爱屋及乌地，让这个“商品”紧跟着珍贵了起来。虽然所谓贵宾室的门口牌子都染血生锈,但起码这里的空气不再那么潮湿,之前一直萦绕在鼻间的腥臭气也淡去了不少。

笼子里的青年还是进副本前的样子，没有受什么伤。

除了没有上衣外。

见到自己的第一瞬间还是本能地亮起两只大眼睛，哪怕后面意识到后开始极力地做出苦大仇深的忧郁表情。

也没被夺舍。

一直悬着的心脏终于落回，巫九灵极轻地呼出口长气，松开一直悄然攥紧的拳头。

她侧身让开一步，声线冷酷漠然：“开笼子,我要验货。”

“这……”

冰寒的视线一刹扫过来,拍卖师哆嗦了一下，连滚带爬地照做：“毕竟是个还没做旧的活人，您小心点，别被伤着。如果遇到实在无法应对的情况,您按这里，镣铐里的芯片就会引爆，就能直接炸断他的四肢。”

拍卖师点头哈腰地递上一只遥控器，给出自认为的贴心周到的售后服务。

巫九灵接过，随意揣进口袋，看着迟明野艰难地从狭小的笼子中钻出，站稳。她上手随便拍了几巴掌，权当检查“货物”的完整性。

脑海里飞速过了遍翻看到的【技能书·表演系话术大全】，巫九灵状似无意地问道：“说起来如果我想要找人‘做旧’，你有什么推荐吗？”

“有有有！”

拍卖师飞速掏出一大摞名片，按照价格高低麻溜地给巫九灵介绍了个遍：

“这家断肢修复最好；那个擅长把不同的零件排出顶配的组合；哦这个入殓师最绝，只要一把缝合线，哪怕是一堆碎肉，他都能给你弄出同时具备生机和死意的舞伴，保证让您脱颖而出，获得那位的青睐！”

巫九灵眯起眼：“同时具备什么？讲明白。”

拍卖师：“就是形似真人的活死人，乍看上去仿佛还有生命一样的灵动。嘿嘿，这不就是那位小少爷最喜欢的那种，‘要死不死’的感觉吗？”

惊心动魄的形容接连蹦出，他却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

见巫九灵没说话，误会了她的想法的拍卖师连忙又补充道：“哎，您别担心，虽然这位入殓师性子古怪，但咱家的拍卖场多少也有点优势在身上。您带着这个vip卡，直接按着这个地址找他就成。”

这两家大概是形成了某种产业链模式。

看不清拍卖师的表情，但那狗腿儿似的谄媚笑倒是清楚：“不过，您买下这男人要是为了其他方面的想法，那您当我没说。”

他指了指已经站到巫九灵身旁的迟明野，尤其意味深长地重点示意迟明野毫无遮拦的、健硕挺拔的身躯，很猥琐地嘿嘿笑了一声。

巫九灵：“……”

怎么卖死人部件的拍卖场还会有心思想活人的事情。

她自己难道看着很像是那种一掷千金，就为了买一个健壮男人当自己保镖的富婆吗？

她又不需要，富婆本人抡个手提包的战斗力都足够了。

帽檐下，一直冷肃的脸色忍不住露出一抹无语。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

巫九灵话锋一转，语调微微扬起，“看你们拍卖场规模不错，服务也挺周全，想必应该可以很妥当地处理一些突发事情吧。”

“哎呦您这话说的，咱这可没有其他拍卖场的那些破规矩。况且拍卖这件事，原本就是价高者得，那些没脑子的家伙不懂事，怎么能算到您头上。”

巫九灵满意了。

她背过身朝外走：“有腿吗？自己跟上。”

迟明野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巫九灵的身影，片刻后他恭敬低头，一瘸一拐地跟来，配合地演道。

“是，主人。”

“？”

一向游刃有余的身影险些崴脚。

技能书并不能给此刻的她带来什么帮助，巫九灵的嘴角不可避免地抽搐了一下，但还是努力冷笑一声，保持高傲神秘的有钱人做派，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去。

看起来的速度比来时都要快上那么一点。

而上半身未着寸缕的迟明野还在后头，模样瑟缩又可怜地踉跄追着，“主人！主人，我来了！别不要我！”

最后目送两人离开的拍卖师略做思考，若有所思地点头。

有钱人，就是玩的花。

按照指示七拐八拐，巫九灵没想到自己最后会从一个酒吧的后场绕出来。

这座拍卖场比想象中还要隐蔽，如果不是血色地狱的终端为了任务干预，一般人应该很难找到。

巫九灵将这个“出生点”当做重要线索牢牢记在心中。

说起来，以拍卖尸体零件为主的地下场，究竟会和什么样的任务相关呢？

还有那个“小少爷”，“做旧工艺”，“舞伴”……

巫九灵单独拿出入殓师【木木】的名片，把这张普通的白纸片翻来翻去地盯了许久，大脑里慢慢地将一些零碎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主人，怎么不等等我？”

巫九灵从沉思中回过神，扭头看到迟明野站在不远处，漂亮的蓝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和第一次副本变成的那只金橘色小狗的模样如出一辙。

“……这边周围没有什么人，明野哥哥不用再演了。”

技能书也不是万能的，巫九灵很不适应地抖了一抖。

把迟明野拉到僻静的巷口，她收好拍卖场里用来做遮掩身份的烫金面具，脱下黑袍，简单地给他裹了起来。

迟明野扯了扯对他来说小了些的外袍，嘟囔着哦了一声：“这叫保持口感，遇到突发情况才不会露馅。”

巫九灵觉得这个理由不能说服她，于是面无表情地盯着迟明野瞧。

“好吧宝贝。”迟明野投降，只是表情隐约有种说不上来的惋惜。

巫九灵简单将自己的经历和想法道出，迟明野想了想：

“我被传送进来后，落地就被锁在了那个笼子里，周围都是各种人头、眼珠、断掉的胳膊腿什么的。各类模样都有，并不像是来自同一批人。这些玩意都被各自浸泡在透明的瓶瓶罐罐里，等待拿上去拍卖。”

和一堆碎肢单独呆了那么久，迟明野却依旧语气轻松，像是习以为常。

“不过，客观地说，它们虽然是死人身上的部件，但大部分还挺美观，一看就有被好好打理过。”

讲到这，迟明野慌忙补充了一句：“我可没有奇怪的癖好啊！宝贝不要乱想。”

巫九灵迷惑：“……你觉得我是那种不正经的npc吗？而且，死神为什么会往那种方向想？那是变态属性的魅魔会干的事。”

“对对。”

迟明野立马附和。

“还有就是，我模糊偷听到拍卖场员工八卦——确实像你刚才猜的那样，这个地下拍卖场负责提供美观肢体的获取渠道，而顾客们前来拍下的商品，最后都会被拼成一个‘人’，作为他们的舞伴，一同参加一个姓白的小少爷举办的宴会。”

迟明野顿了顿，压低声音补充：“据说，表现最好的一对，将有机会被这个小少爷选中，获得一项至高无上的殊荣。”

随着迟明野话音落下，一直沉默着的面板终于“滴”地响起。

【祓除之祭·异常4·尸变，已触发】

【零点的钟声拉开狂欢的帷幕，生与死的界线变得模糊，悠扬的乐曲随之响起，拼凑缝合的人们将在血色的灯影下起舞。你看，逝去的终将归来，我们将在这里，以另一种形式重逢。】

【当前进度：5%】

【主线任务1：尸体派对】

【任务要求：拿到邀请函，于晚上十一点前以合规的身份抵达豪宅，顺利参加白乔举办的宴会，并且成为宴会上top1的焦点。】

“可算吱声了。”

触发关键词的巫九灵和迟明野一起松了口气。

“但我们没有尸体啊。”迟明野皱眉。

“不急，搞到请柬再说。”巫九灵很淡定，“大不了到时候现杀一个。”

迟明野星星眼，“嗯嗯，还是宝贝聪明！”

两人最后一同将目光投向那张白色名片。

“木木是个很关键的角色，先从他下手，还可以见识下所谓的‘做旧’究竟是怎么回事。”

巫九灵看了眼名片上的营业时间。

朝九晚五，正常的不像是副本可疑npc，甚至比一般现实里的打工人还要阳间。

“血色地狱的时间一般与副本同步，这会也就十二点不到，还有九小时。”巫九灵rua了把迟明野的卷毛，笑吟吟地说，“适宜人类的睡眠时间。”

迟明野反rua了回去，“好呀。不过我的甜心，冒昧问一句，咱们这是要一起露宿街头吗？”

巫九灵：“。”

“wow，有死神大人在，终端不会这么不近人情的！”

“谁？”

从未听过的陌生小奶音传来，巫九灵神情骤然凌厉。她移步挡在迟明野身前，暗黑色的能量迅速在掌心上凝聚。

“诶嘿！死神大人别那么凶嘛。”

身侧的空间产生波动，一只圆乎乎糯叽叽的淡粉团子，顶着个有点眼熟的小灯泡钻了出来。

迟明野看了一眼，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长得和那个ai侦查眼那么像？”

“师出半个同门。”淡粉团子忸怩地晃了晃，“人家是新开发的产品，由纯白天堂那边指派过来的。作为ssr才会有的专属色相头，可以创造npc专属直播间，全程记录跟拍，自动生成精美无损cut，绝不放过任何一帧甜蜜瞬间！保证为死神大人竭诚服务！”

巫九灵和迟明野同时愣了几秒。

随手收回能力，巫九灵说：“可是我这次的副本开了分.身。”

“人家也是有一二四号机的！不过，你们无法同步观看另外个直播间，只能等出副本后看回放啦。”

“所以你叫什么？”巫九灵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ai色相头！”小粉团超级骄傲地挺起圆滚滚的不知道是胸还是肚皮的地方。

“……”

迟明野面露不忍：“能不能有点新意？”

小粉团qaq：“呜……那，那。”

“就叫小粉团。”巫九灵不想在这种地方纠结。

迟明野立马贴过去疯狂点头：“可爱贴切！通俗易懂！宝贝你是起名大师叭！”

小粉团：“？”

小粉团：6

它糯叽叽地哼了一声，选择大度地不去计较这个双标人，示意巫九灵和迟明野一起查看面板的直播版块。

迟明野：“嗯？我也有？”

然后他看到了两人被专门设计得粉嫩的爱心直播间——只不过主视角一直牢牢锁定在巫九灵身上——以及大半夜仍旧密密麻麻的弹幕。

[哇！熬夜党大胜利！死神小姐有专属直播间了！！！我直接一个火速关注！]

[噫！就是旁边的橘毛憨憨好多余==]

[前面的，设置里面可以调整关闭，或者直接拉边框可以把死神小姐的镜头调整至最大]

[感谢！满屏幕已是死神小姐的盛世美颜]

[哎等下，金毛蓝瞳，气质也变得有点不一样，死神小姐是变装了吗？感觉这一身一看就闪烁着金钱的气息]

瞅见这条弹幕，迟明野立马蹭到巫九灵身边，脑袋一昂，无比骄傲地宣布：“弹幕有眼光！没错，这位是本挂件的唯一大腿，代号富婆，哼哼，羡慕吧？”

欠揍的语气和表情引来一片哀嚎和众怒。

[可恶啊不知道大半夜光膀子还要靠灵宝捞的人在这嘚瑟什么]

[艹，果然是最欠揍的榜一！觊觎前辈，梆梆给你两拳！]

[别管这人了！富婆妹妹看看我求包养呜呜呜]

[喜报喜报！举一反看看隔壁，还有清纯可爱jk妹妹，优雅大小姐，以及最对我xp的超帅特工姐姐！aaaa四倍的直播四倍的快乐！！！]

[呜呜救命四个直播间不知道该盯哪个，眼花缭乱，我好忙！]

[提醒一下！这边的礼物投喂是能直接划给灵宝的，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姐妹萌冲鸭！]

甚至不需要这条弹幕提醒，早在直播间亮起的刹那，巫九灵专属的礼物榜就已经以一个惊人的比例开始飞速增长，而左上角的观看人数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并没有因为临近午夜而清冷多少。

汹涌的弹幕和热情的玩家与npc们，还有头一次被视角锁定住的镜头里的自己，都让巫九灵略有些不知所措。

艳丽的面颊浮现出懵懂的呆滞，巫九灵学着之前偶尔看过的玩家，一板一眼地朗读起礼物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