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岁仰着脸望着他的眼睛亮莹莹,她已经习惯了抓起他的手,“你昨天说了今天要带我去钓鱼的。”
阮洵期很会钓鱼,其实他更擅长的是下河摸鱼。
小时候家里实在是穷,常年吃不饱穿不暖,半夜饿的厉害只能爬起来喝水,没有办法就去后山的河里抓鱼。
削尖的竹竿,很轻松就能刺透鱼腹。
阮洵期认真同她说:“钓鱼很无聊的,你今天还想去吗?”
姜云岁点头:“想去。”
阮洵期见她很想去,也就没有再劝,路上像个老妈子一遍遍叮嘱:“你不要下水,也不要靠湖边靠得太近,你就坐在那里,别的什么都不用干。”
姜云岁很怀疑:“那我这样能钓到鱼吗?”
阮洵期也不知道。
他又不忍心让她扫兴:“应该是可以的。”
姜云岁吃完了糕点就抱着鱼竿,“钓不到我就下河去抓。”
阮洵期摇头:“你不能下河。”
“为什么?”
“会弄湿鞋子和袜子。”
“脱掉就好啦。”
姜云岁脱口而出这几个字,反应过来后脸就红了。
阮洵期脸颊发烫,强装镇定,“我下河给你抓。”
姜云岁说话都有点磕磕绊绊,像个天生的小结巴:“好…好。”
她没看出来小书生一样的软洵期竟然还能下河抓鱼。阮洵期听见她觉得好奇,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我那时候太饿了,半夜就会偷偷去摸鱼,烤来吃。”
姜云岁觉得他以前过得真的是好可怜。
吃不饱穿不暖。
还要自己去抓鱼填饱肚子。
她问:“好吃吗?”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特别期待的望着他。
阮洵期仓促避开她的眼神,每次对上她的眼睛,心脏咚咚就像马上要跳出来,他压着心头的炙热,红着脸,说:“不好吃,没有味道。”
还很腥。
只能让自己饿不死,真的谈不上好吃。
姜云岁噢了噢,也没多失望。
她忽然说了句:“我喜欢吃鱼肚子上的肉。”
阮洵期低着头,余光却时时刻刻望着她,“我也是。”
姜云岁接着说:“我们如果钓到鱼,就用来炖汤喝吧?我喜欢喝汤。”
阮洵期不太会说花言巧语,说话很笨拙,“我也喜欢喝汤。”
姜云岁顿了两秒,她忽然就笑了起来,她问:“是不是我喜欢什么,你就喜欢啊?”
阮洵期的脖子连着耳朵轰得一声烧了起来,他整个人都在发烫,待渐渐平稳好情绪,他抬起脸,乌黑的眼珠定定看向她,他说:“你不喜欢什么,我也不喜欢什么。”
姜云岁心跳的极快。
一个人的心脏怎么能跳得这么快呢?
她用手捂着胸口,过了很久,呼之
欲出的心跳才逐渐冷静下来。
她曾经也以为阮洵期不善言辞。
但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明明就很让她觉得欢喜。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
阮洵期给她安顿好了位置,特意找了个背光的树荫,等她乖乖坐好之后才去一旁挖蚯蚓当做鱼饵。
姜云岁靠着身后的树干,望着湖水,有点犯困。
阮洵期挖够了鱼饵,抬头就看见靠在树边,闭着眼睛好似已经睡着了的小姑娘,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刚走到她身边,人就醒了过来。
姜云岁的脸睡得有点红,粉扑扑的小脸尤为可爱,她望着他手里提着的小桶,她有些害怕:“里面是有蚯蚓吗?”
阮洵期不动声色站在她面前,挡住了身后照过来的阳光:“嗯。”
她皮肤娇嫩,晒太阳的时间一长就会晒伤,敷膏药也会疼。
姜云岁说:“我害怕。”
阮洵期便将小桶藏在身后不让她瞧见里面的东西,他背对着她蹲了下来,把鱼饵挂在鱼钩上,随后扔进了湖水里。
姜云岁什么都不用做,握着鱼竿就好。
过了很久很久,她觉得可能到天黑都不会有动静时,手里的鱼竿好像动了动,她激动的站了起来,“我钓到鱼啦!!”
“好沉。我拿不起来。”
阮洵期听见她的声音立刻就朝她走了过去,姜云岁觉得自己一定钓到了一条很大的鱼,她的胳膊累得抬不起来,她奋力和湖里的鱼作斗争。
脚底的绣花鞋打了个滑,昨晚下过雨的草地确实也湿滑无比。
她一时不察,掉进了湖里。
阮洵期伸手差点就抓住了她的手。
姜云岁滑进了水里。
阮洵期毫不犹豫跳了下去,他水性好,也幸亏她掉下去的地方不深,他很快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
姜云岁浑身已经湿透了。
这副样子肯定不能让别人看见。
万幸阮洵期还有一件干净的外衫,他用衣服先将她包了起来,随后又去升起火堆。
湿乎乎的衣衫贴在身上黏糊糊的,等到火堆升了起来,两人花了好长的时间才烤干身上的衣裳。
姜云岁原本以为没什么事,但回府的路上,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晕乎乎。
阮洵期发现她的脸色红得有些不正常,姜云岁说自己没事。
姜云岁撑到侯府门口,刚进院门,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整个人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她这一晕,可把侯府里的其他人吓坏了。
侯夫人连夜请了太医,诊过脉象,说是寒气入体。
需要吃几服药温养身体。
侯夫人让下人带着太医去开药。
姜云岁晕倒了的事情,很快也传到了裴闻的耳里,案桌上方好端端的一幅字,晕上了一团漆黑的墨。
周述已经和他说过了,是她贪玩,和阮洵期去钓鱼去胡闹,掉进了水里才得了伤寒。
裴闻写不下去字,撂下了笔,改道听澜院去看了看她。
屋子里是浓郁的药味,呛得人头脑发晕。
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看起来和睡着也没什么分别。
门窗紧闭,一点儿冷风都不敢再透进屋子里。
裴闻来的时候,他母亲已经回去休息了。
他坐在她的床边,悄声无息握住她的小手,又用手掌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还好没有发烧,不然更严重。
裴闻来的时候,戾气大的压都压不住。
他想从此以后都将她关在这里,哪儿都不让她乱跑,不让她再去和阮洵期胡闹。
她不愿意就把门上了锁,窗户定死。
她还会爬墙,还要在院墙里外都多放点人,一定要恶狠狠看住了她,她才不会乱跑。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
裴闻不会真的做出这种事。
他低头看着睡颜安静的小姑娘,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侧脸,他哑着声,睡着了的人听不见,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为什么不喜欢我?”
为什么不喜欢他。
他哪里不好。
是长得不如阮洵期,还有性子不如他。
裴闻怎么都想不通,何况他和她还相识了那么久,自幼的情谊竟然比不过忽然冒出来的一个人吗?
以前也没看出来她喜欢的是像阮洵期这样,弱不禁风的、没什么用处的小郎君。
“你看看他,钓鱼还害得你病了一场。”裴闻也只能趁她睡着了才说起这些话。
裴闻已经装够了正人君子,很多事情就在一念之间。
姜云岁好像快醒了。
她的眼皮动了动,睫毛跟着颤了两下。
裴闻不怕她醒来,甚至他就是在等她醒过来。
又过了会儿,床上的人睁开了双眸,病后浑身无力,浑身还有些酸痛,她眨了眨眼睛,眼前朦胧的视线渐渐清晰,她才看清楚眼前的人,“表哥。”
裴闻还抓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就说他配不上你。”
姜云岁忍着头晕脑胀的感觉慢吞吞坐起来,恍恍惚惚想起晕倒之前发生的事情,她为阮洵期辩解:“是我自己不小心。”
裴闻脸色更冷几分:“你现在就开始维护他了是吗?”
姜云岁被他冷硬的语气吓得一愣,他怎么凶干什么?看着她的眼神也很冷漠。
她哪里又惹他不高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