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大夫不放心道:“至于那石观音,我也有所耳闻,倒卖罂粟这种毒物,也不是个好的。
“你若真要处理人,记得让人把那罂粟花田用浓盐浇死,或者找一群山羊把罂粟田连花带根地啃干净,别傻乎乎地烧,烧出来的烟气,全是当即能把人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毒!
“不,不行。我怕你私下里偷偷留一点,这石观音不能叫你亲自动手,我得去跟顾相和关七他们说说,让他们先你下手,连人带花处理干净……”
“咳、咳,”盛年顿时轻咳道,“树大夫啊,这烟斗真漂亮,不知道有没有名字?”
树大夫道:“这烟斗是我早年间,一位豪商病人从海外带给我的看病资费,这些年一直收藏着。我把这烟斗送你了,里面有些小机关,正适合给你这个不听话的病人用,至于名字……你自己取一个便好。”
“不听话的病人”盛年又一次轻咳,赶忙把另一个不听话的病人推出来:“树大夫,你去看看苏梦枕吧?如今苏梦枕的肩上没有金风细雨楼要抗了。多好啊树大夫,这回他落你手里了,你想怎么治他就怎么治他,苏梦枕是我的下属,他不敢不听你的话!”
树大夫果然开始整理药箱,道:“楼主现在在哪儿?”
盛年乐道:“在我殿内沐浴,这会儿应该好了。”
苏梦枕确实沐浴好了。
将先前出的一身黏腻热汗洗净,穿上干净新衣,戴上假肢,在殿中走了一会儿,感受着久违的可以自由活动的快活,又坐回铺着白熊皮的轮椅上。
树大夫推门而入,寒暄过后,替他把脉。
健康的、有力的,宛若重获新生的脉搏。
树大夫惊道:“楼主,你……”
苏梦枕道:“是汇帝的长生种。他喂了我血。”
盛年研究完那刻了北斗七星的漂亮烟斗,爱不释手地把玩一番,走到大殿门口时,树大夫正落下最后一句:“只要未来两年内好好养身体,将曾经的亏空养回来,从前那些不治之症复发的几率,就会降到最低。
“对了楼主,刚刚陛下可跟我说了,你现在是大汇臣子,我这一回的医嘱,你可得好好听!”
苏梦枕笑道:“树大夫,你等这一天,该不会等了很久罢?至于能不能把亏空养回来——
”
苏梦枕转向门口的盛年,道:“那就要看汇帝陛下,给我安排什么职位了。”
盛年转了转手中的烟斗,道:“职位?你的职位,不在汇廷。”
苏梦枕道:“不在汇廷?”
“你的职位是,”门口逆光的影子中,盛年的声音飘在苏梦枕的耳边,悠悠飘向南宋临安,“被汇帝贱价卖给衣公子的,一位随行书童。”
这一天,阳光明媚。
花满楼隔壁的温泉庄园,终于搬进了人。
鸟鸣声声中,花满楼携同陆小凤敲响了衣府的大门。
而这时,苏梦枕正手执墨笔,看着身前桌案上那高高堆积的奏折愣怔。
院子里,衣公子坐着轮椅,靠在池塘边,弯下身去,手掌拨动,试图摸一摸里面又大又靓丽的红鲤鱼们。
他一边若即若离地调戏鱼儿,一边冲对面书房里的苏梦枕道:“梦枕书童啊,把奏折全批了,批完后我来检查!认真仔细点,我可是要打分的!满分一百分,八十分以下重做!”
苏梦枕看看面前的奏折,又看看外边玩得正开心的衣公子。
来回地看。
一时间,明彻洞见、智谋深远的苏梦枕,竟陷入了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深沉的迷茫。
汇帝盛年。
他竟是,要把自己,当下一任执政者培养么?
……萍水相逢,哺血以救,任以千斤之重。
‘我要做你的臣子,总要知道我效忠的人还能活几年!’
‘关于你的这个问题,我会给你回答的。’
‘你把我当下一任执政者培养。
‘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么?
‘……盛年。’
苏梦枕想。
墨笔着纸,一笔一顿,洇出浓重的、如心脏颤栗般的墨迹。
——‘此身后事,托付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