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不,盛年的宣言一出,在场五人,不论是出生在盛年面前的“古人”,还是出生在盛年后面的“后人”,胸口都无形中了一箭。
无一幸免。
向雨田中的箭最要命。
要命得他阴森道:“‘要古人恨不晚生一千年’……小子,你口中的‘古人’,最好不要特指我!”
盛年右眼一眨,回他一个“好聪明啊竟然被你发现了”的调皮微笑。
向雨田:“……”
向雨田:“…………!”
向雨田温柔温柔地笑。
他边笑边深呼吸,看小孩儿的眼神藏满了剁骨的刀……要不是打不过!
关七中的箭最奇妙。
奇妙得他悄悄地,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思考。
令东来中的箭最震惊。
震惊到他脱口而出:“你就是盛年?!”
震惊得其余人都被他超常的震惊所震惊。
向雨田道:“观四座战神殿,就数令兄的最古老。看来令兄来自我们后面的年代,还听过他这‘盛年’之名?”
“岂止是听过,”令东来不可思议地瞻仰盛年稚嫩的面颊,不可思议地喃喃重复,“岂止是听过!”
向雨田古怪道:“看来如雷贯耳,名震天下?”
“岂止是如雷贯耳,名震天下?”令东来仍旧那么不可思议地摇头,“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在我那个时代,所有的孩子都听着盛年的故事长大——”
一个无人不知的人物。
一个人要怎样,才能无人不知?
做帝王。
做大汇王朝最大的权力者。
做全球最强大帝国的法律制定者。
姓名和事迹印刷在启蒙读物上,大汇每个孩童学会的第一个故事,就是“汇始帝盛年隔空怒斥铁木真,裂蒙建汇创我王朝”的传奇。
汇始帝盛年,一个在令东来出生前,便已经禅位汇二世多年,踪迹杳然,仍常常被大汇朝廷和子民怀念的人物。
而他令东来,也是大汇麾下的子民哪。
一个从小听着汇始帝传奇长大的大汇子民!
沐浴在大汇阳光下,自由生长、不见疾苦的大汇子民!
谁敢相信?
令东来想。
谁敢相信,这一场跨越时空的会面,竟能让他见到了幼年时期的汇始帝?
已经无人能直视令东来眼中,那激动的光彩。
一种能让堂堂入圣之上、不,现在该叫盛年境,让堂堂盛年境的绝代武道之极,都激动不已的情怀!
令东来道:“如果你真是我知道的那个盛年……”
盛年道:“停——!不管是不是,都不要再说。”
向雨田道:“为何?你不想知晓自己未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盛年道:“不想,一点也不想,千万别。我的未来,我自己会去创造,提前告诉我答案,期待的意趣全没了——谁若告诉我‘你未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那我一定要逆着他来,才不要走他所知的那条路。”
向雨田噎了一噎,感叹着骂赞道:“你这小孩儿,九斤坏水儿,满身叛逆,反骨成精!”
令东来却理当如此地笑道:“那我便不说罢。”
除却这个时代的盛年和独孤求败,剩余四人身上忽闪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盛年忽然道:“武道之神奇,这世间叫人难以理解的奥秘还有很多。比如——”
他指了指墙上“战神图录第四十九”下方六人刻下的小记:“我们在这座随向雨田而来的、在场历史最早的战神殿上刻下这些,那外面随你们三人而来的战
神殿上,这些字迹是有还是无?是新鲜还是逐一陈旧?”
向雨田道:“我也好奇,去看看便知道。”
众人抓紧时间,兴致盎然地挪步,一座一座战神殿看遍,发现这三座战神殿的“战神图录第四十九”下方,都出现了六人的字迹,且逐一陈旧、磨损、蒙尘,仿佛那些刻字,早已在时光中风化了许多年。
宁道奇抚掌道:“神奇,果真神奇!我清楚记得,在今天的六圣之会以前,那战神殿还没有我等留下的那些字痕!”
盛年道:“这便是事情有趣的所在。我现在已经知晓了令东来的名字,若在将来,我将尚且年幼的令东来找到,杀死在襁褓中,那今天的六圣之会,到底仍然是六圣之会,还是会变成‘五圣之会’?是我们仍记得曾经有过令东来这么个人,还是连我等的记忆都跟着一块儿变?”
几人互相交换眼神,眉眼间若有所悟,又陷入迷雾重重。
广阔的宇宙啊,神奇的人间!
宁道奇抚掌笑道:“我等虽然被封绝了通往破碎虚空的道路,但此番回到自己的年代,却也不会寂寞了!”
向雨田颔首道:“学无止境,对宇宙奥秘的探索也没有止境。
“此次六圣之会,缘起与剑魔与剑主两位入圣之上这一场引发了时空波动的论剑。但这时空波动究竟如何引发?背后是否有可以掌握的规律?若我找到了这个规律,岂不是可以自由穿梭在时间之中,随时与诸位前来会面?乃至往前往后,与更多的武道传说一战!”
令东来道:“还有这座战神殿。这座战神殿究竟从何而来?它为何具有呼应时空波动、作时空之舟,承载我们跨越时空来此相聚的力量?
“依照殿中线索,广成子在殿中得证金刚,战神殿显然自上古时期便已存在,而破碎虚空后又将去到另一个仙魔世界,那是不妨猜测,这座战神殿,实为世界之外的仙人手笔!”
盛年道:“我更好奇的是,若哪一天,向雨田若真掌握了时空穿梭的秘法,他会不会如今天的这四座战神殿般,在同一个时间,与不同时间的自己会面?”
向雨田“哎呀”一声,兴高采烈道:“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只有关七不言不语。
令东来一转头,看到了关七,道:“关兄,你为何一直看着盛年?”
关七孩子般纯净的脸颊,露出了一点了然、一点洞彻、一点明朗的希望。
他看着小孩儿,轻轻地对他道:“我认识你。”
盛年道:“你认识我?”
关七慢慢点头,像在思考一种奇妙的大事。
他的目光在小孩身上一点点移转。
在关七眼前,小孩稚嫩的面容长大、成熟,与悦来客栈顶楼窗边,那衣公子的面庞,模糊重合。
关七想到先前,小孩与独孤求败论战时,以变体的拈花指,飞出的那枚桃花暗器。
他又想到更更先前,悦来客栈顶楼窗边,没有丝毫内息的衣公子,弹指飞向他眉心的那粒青绿猫眼。
当时他乍然回头,捕捉到衣公子弹指过后,未及收拢的手势——
像啊,真像。
现在想来,竟是几乎如出一辙的变体拈花指!
只不过,相比较之下,一个青涩、一个成熟。后者更为圆融、优秀。
如果眼前的孩童,便是数年后的衣公子。
那么连衣公子没有内息的原因,也有了解释。
因为“御气诀”。
内息用时则取于天地万物的御气诀!
还有衣公子意味古怪的那句:‘我明白了——关七关七,原来你的登顶,本就有我的一份。只是可怜啊,你成功后即将迎来的失败,全是我的那份!’
关七看着自名“盛年”的孩童。
关七只是疯,不是傻。
何况他现在还不那么疯,清醒了很多。
——盛年便是衣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