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维恩！”

钟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老年人气短身体虚，声音也不大，却让维恩当场停下脚步。

时念能感觉到维恩的身体变得十分僵硬，疑惑地抬头看他，“酥酥？”

维恩按下他的小脑袋，藏在自己怀里。

面对着钟老，他摆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做了几下深呼吸，挤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老爷子，您还醒着啊，我寻思着您还在睡午觉呢。”

钟老那只机械眼转动了一下，看了眼他怀中的时念，“孩子放下，你可以滚了。”

“这、这孩子是塔主家的，老爷子啊，要不你骂我吧，不能对着孩子发脾气啊。”维恩抱着时念后退一步，企图挣扎一番，“孩子不禁骂，会哭的。”

钟老的脾气很差，这是所有研究员有目共睹的，维恩也经常被他骂，可不忍心时念也被骂。

“爷爷好，不骂我的。”时念听到这话立刻为钟老说话。

他挣扎着从维恩手底下救出他的小脑袋，好不容易才能扭着脖子看见钟老，立刻喜笑颜开地叫道：“爷爷～”

令维恩没想到的是，钟老一向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脸上换上慈爱的笑意，“欸，爷爷的乖乖啊。”

维恩的表情瞬间凝固，忍不住猜测，世界要毁灭了吗，不然他为什么会看见钟老笑了？

时念和钟老的爷孙情深直接让维恩怀疑人生。

钟老把时念从维恩身上抱走，顺便敲了敲他的脑门，用着他一贯的刻薄语气说道：“净不做聪明事的蠢货。”

维恩被敲了脑门也还是愣愣的，诡异地从这话里感觉到了一丝亲切感。

很好，这个世界还是真实的。

目送着钟老和时念去了实验室内，维恩久久没回过神，在门口站了许久，确定里面没听到小孩子的哭声才犹犹豫豫地离开。

时念知道爷爷年纪大了，没在他怀里待太久就表示要自己下来走路。

等钟老放下他，他就用白嫩的小手牵着老人家苍老的手。

“爷爷，你不可以吃那些零食哦。”时念黑色的眼眸中含着对老人家的关切，“过期的食物，都不可以吃。”

钟老心疼地揉揉他的脑袋，“爷爷没吃，对不起啊乖乖，爷爷不知道零食都过期了。”

时念摇了摇脑袋，笑着说：“没事啊爷爷，下次，父亲买慕斯蛋糕，我给你啊，可好吃了。”

钟老含笑地看着他，“好，爷爷等你来。”

时念笑着点头，下一秒，他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

达尼尔瞥了他一眼，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小omega长得白白嫩嫩的，乖乖牵着长辈的手，连声音里都透着香甜的奶味，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眸中盛满笑意，脸上笑出两个小酒窝。

用人类的词来描述，就是一个可爱的幼崽。

但达尼尔看了看时念纤细的胳膊腿，还有那一戳就倒的弱小体格，给出他的评价，“……一个弱到可怜的幼崽。”

时念太矮了，需要仰着脖子才能看清达尼尔的半张脸，他只看了一眼就惊喜地喊道：“呀，是可莱斯！”

达尼尔看着这个小幼崽噔噔噔跑到他身边，伸开手抱住了他的长腿，仰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时念的眼睛非常好看，又大又圆，长长的睫羽浓密漆黑，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自己时满眼都是喜爱。

达尼尔感受到扒在自己腿上那一点轻飘飘的感觉，软乎乎的，无端让人联想到棉花糖这种甜腻柔软的食物。

他愣神了一会儿，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姿态，“走开，我不是什么可莱斯，你认错人了。”

时念疑惑地后退一步，踮着脚尖看达尼尔的脸，又用细细感受了一下对方的精神力，又啪叽一下扒在达尼尔的腿上，“是可莱斯呀，就是可莱斯，没认错。”

除了时亦羽、郁路寒和郁辰外，时念最熟悉的就是可莱斯的精神力波动。

可莱斯的波动最为特别，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有非常大的差别，时念可谓是记忆尤深，不可能会认错。

时念不懂为什么今天的可莱斯对他好冷漠，也不来和他亲亲贴贴，明明他和可莱斯的关系那么好。

从来没被可莱斯冷待的时念失落坏了，他的手死死抓着达尼尔的衣服，水润的大眼睛含着委屈瞅着对方。

达尼尔：“……你真认错了。”

时念坚定他的判断，软软的语调里全是犟性，“就是可莱斯，我没认错。”

眼见小幼崽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眼圈也红了大半，怕是达尼尔再否认一句，他就要当场哭出来。

达尼尔庞大的数据库给他计算出各种应对这个场景的方法。

包括不限于推开这个幼崽、吼他、大声斥责他，让他哪里凉快待哪里去，全部被达尼尔否决。

一大一小面面相觑，都不肯退让半步。

钟老看了他们一会儿，笑着拉过时念放在达尼尔衣服上的手，“乖乖听话，到爷爷这儿来。”

时念犹豫地看了眼达尼尔，跟着钟老走到一边。

钟老看了眼达尼尔，又转向看着时念，“乖乖啊，你怎么知道他是可莱斯啊，可莱斯好像不长这样吧？”

事实上钟老压根没见过可莱斯，他这么说完全是为了套时念的话。

时念认真地回答，“有一点点不一样，但就是可莱斯，那个……那个波是一样的，骗不了我，就是可莱斯。”

时念只偶尔听时亦羽说起过精神力波动这个专有名词，可他只有一点点模糊记忆，就这样含糊着说出来。

钟老语气温和，“乖乖想说的是精神力波动对不对？”

“嗯嗯！”

钟老笑着抚摸时念的脑袋，视线越过他投向达尼尔，意味不明地与他对视一眼。

他缓缓将目光放在时念身上，安慰着他，语调缓慢，“一样的精神力波动啊……没错乖乖，他就是可莱斯，可莱斯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时念看了眼沉默的仿生人，莫名觉得可莱斯今天真的好奇怪，他又开始咬手指，“是这样吗？”

“对，只是一个玩笑。”钟老确切地告诉他，领着时念来到实验台前，“来乖乖，你的小猫咪做好了。”

钟老将制作完成的小猫机器人放在时念面前。

时念本来还犹犹豫豫的，一看见小猫咪做好了，立即转移了注意力。

这只粉色的机械小猫非常可爱，灵动的绿色眼睛大而圆润，钟老在它脑袋上敲了两下，小猫灵动地眨了眨眼，扭动脖子看向时念，声音娇滴滴的。

“主人好”

时念眼底有着肉眼可见的喜欢，连声音也放轻了许多，“可爱的猫猫，粉色的小猫，可爱。”

小猫机器人只有成年人的巴掌大，时念珍重地从钟老手里接过小猫。

当小猫落入时念手中时，那柔软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爷爷，它好软啊。”

“乖乖喜欢就好。”钟老笑着看着他，手把手教时念如何使用这个机器人，“它具备了智脑的功能，你喊它，它会回应你，乖乖给它起个名字吧。”

时念空空如也的脑子里哪里有什么名字，思来想去好久也没想到好的名字，“爷爷帮我起好不好啊。”

“好啊，爷爷帮你。”钟老可谓是溺爱地满足时念的各种要求，“嗯，让爷爷想一想……”

钟老看了眼达尼尔，“就叫达尼尔吧。”

“达尼尔。”时念慢吞吞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达尼尔，这个名字代表着上帝是我的仲裁人。”钟老解释道，点了点时念的眉心，“而你，是他的上帝，他会无条件地拥护你，你也是他唯一的效忠对象。”

听到这句话，达尼尔眸光微微闪动，看向小时念。

这孩子可能是不太懂钟老的话，懵懵懂懂地问，“达尼尔会陪我玩对吗？可莱斯就经常陪我玩。”

钟老看了眼达尼尔，“会的，达尼尔会一直陪着你。”

时念高兴地笑了笑，抱紧怀中的小猫咪。

傍晚，时亦羽下班来接时念回家，满层找孩子也没找到，时亦羽正打算再下去一层去找找看，恰好碰见维恩。

“老大，你找小念念吗？他应该还在钟老那里。”维恩偷偷摸摸地跟时亦羽说，“你快去看看，钟老今天特别不对劲，我担心小念念的安全。”

时亦羽：“……知道了。”

等时亦羽找上门时，时念正踩着小板凳，在钟老的教导下拿着扳手拧螺丝。

他人太小，能用的力气也少，一个手连扳手也包不住，只能两个手一起抓住，全身都在用力。

达尼尔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身体，不禁上前一步，两只手虚虚地放在时念身边，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避免他从椅子上摔下去。

钟老见状，眼中的笑意快要溢出。

达尼尔被他看着，立即收回手，目光有些许躲闪。

等钟老重新把注意放在时念身上，达尼尔还是控制不住，站在时念身后护着他。

“哎呦，我的乖乖真有天分。”钟老见时念拧好一个螺丝，笑得合不拢嘴，“要不然乖乖就跟着爷爷做机器人吧，乖乖天分这么好，爷爷一定把你培养成超级厉害的机械师。”

他这般夸，不知道的还以为时念单独做成了一个机器人，而不是拧好了一个螺丝。

时念被夸得害羞不已，他觉得做机器人也不难便应了下来，“好呀，那我跟着爷爷学，那、那念念以后，可以做企鹅、小狗狗机器人吗？”

“当然啦，我们家乖乖那么聪明，自然什么都可以做。”

时念傻兮兮地跟着笑。

恰好在门口听到这段对话的时亦羽：“……”

钟老忘记关门，时亦羽沉默地站在门口，却迟迟没有进去。

钟老朝着门外看了眼，对着达尼尔做了个眼色，后者转身回到小房间。

等达尼尔走了，钟老低头对专注拧螺丝的时念说道：“乖乖，你爸爸来接你了。”

时念抬头看了眼门外，果然看见时亦羽的身影，他雀跃地喊了声：“爸爸。”

钟老低垂着眼帘，“亦羽啊，来了怎么不进来看看我这老头子？

时亦羽缓缓踏进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实验室，看着满头银发，身形佝偻的老人家，低声唤道：“钟老……”

听到这声称呼，钟老的手颤了颤。

他嘴唇蠕动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却未言只字，将所有话咽了下去。

钟老如同树皮一般苍老的手搭在时念肩膀上，“跟他回去吧。”

时念迈着小步子走向时亦羽，一步三回头地看向钟老。

小家伙能察觉出爸爸和爷爷之间那凝固的气氛，可他无措得不知该怎么处理，最后一步步走到时亦羽跟前，被对方抱在怀中。

在离开之前，时念回头看了眼。

钟老单薄的身影孤独地站在灯下，他望向他们的眼中含着时念看不懂的情绪。

思念、寂寥，亦或者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