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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酸危机 猎人瞳 6010 字 2023-02-23

本该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仔细想想又找不出除它以外的不同寻常。这几天联系不到雁回没错,可那又怎样呢,和自己有关系吗?总不可能是少了他几天的骚扰就不习惯了,自己又不是抖m。

于是接下来,池烈像是为了向自己证明些什么一样,精神饱满地上学去了。甚至一整天都没碰过手机,上课也聚精会神地听,课间一动不动地做练习题。英语阅读做累了就换几何题放松一下,物理课听不懂就争分夺秒地背古诗词,简直是要和学习共存亡的架势。

这样学习很累,仿佛一旦放下笔就能立地成佛。但池烈意外地没有感到枯燥,反而还很庆幸自己能心无旁骛,脑子里没空去顾及乱七八糟的东西。

直到把今天所有作业写完,池烈才躺在床上打开手机。

电量还很满,一连上网就不停地蹦出新闻和广告,信息在屏幕上拥挤爆炸,却没有一条是能让他提得起兴趣的。

预期里的消息依然没有出现。

堵在胸口的气焰忽然就悄无声息地灭了下去,自己所有的虚张声势在此刻都无所遁形,连失落感都比之前扩大了几倍。

“是不是死了。”池烈躺在床上紧紧皱眉,盯着列表里的那个账号很久,最终翻了个白眼裹紧被子。

现在他相当地不爽。

但怒意的源头又不清晰,只能恶狠狠地归结到雁回身上。他搞不懂雁回为什么出差前特意告诉自己,如果真想通知的话也该挑个正常时间,偏偏是半夜看到自己也在线后才说,偏偏让自己听到他的声音——这分明就是心血来潮的举动。

更令池烈难以忍受的是,在他搞懂雁回之前,却先对自己失去了理解。

甚至是完全不能理解自己。

——肯定是哪里出了偏差。

——才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像是一罐漏了气的饮料,碳酸流失,只剩下单调的糖分。入口依然是甜的,但缺失了最重要的那部分,就立刻变得索然无味。

池烈躺在床上大脑放空,接着他侧了个身,抓起手机下定决心似的点进自己朋友圈,把这两天发布的所有动态都删除了,没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

忽然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了。

[五]

对于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来说,全年最有节日氛围的就是圣诞。学校附近的文具店会提前几天卖苹果,每一颗都包装得精致闪亮,在平安夜这天轻松地赚足利润。

池烈对圣诞节不太在意,原因就是外国节日不能放假。不过大街小巷的圣诞噱头很足,让人产生了一种今天是个特殊日子的错觉,他便也不由自主地被气氛感染。

早上到了教室,没等走近自己座位,心底率先产生了疑惑。

在确定班里的位置没变化后,他才定下心来坐下,然后一头雾水地盯着桌面上那个彩纸包裹的盒子。尺寸不大,看起来也就是一本书的大小。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桌子上出现。

看起来像是个礼物,大概是有人忘在了这里,或者想悄悄送人又放错位置了吧。

池烈没有理会,等着上课之前有人把它领走。可直到早自习的老师已经进门,池烈还没发现班里有谁反应异常,那可能是外班的人来过?

过去半天也无人认领,池烈只好暂时收起疑惑,把盒子放在椅子下面的储物篮里。

很快他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有次弯腰捡笔,余光不小心瞥到五彩斑斓的包装纸,这才怔了一下。

到底是谁这么不小心……

总之这个东西绝对不属于自己。整个学校里,池烈认识的人寥寥无几,以前跟他熟的那些人已经毕业了,班里的人也没关系好到送礼物的地步。

正愣神的工夫,班长提着一个大纸袋进班里了,她站在讲台上说:“雁老师说要给大家发糖。”

就这么一句话,周围人的情绪就忽然高涨起来。池烈却慌了一下神,皱眉看着班长把一个个糖果袋拎出来,挨个放在同学们的桌角上。

……不是跟自己说,星期五回来吗?应该是明天才对吧。

看来行程时间也是心血来潮随口说的。

糖果袋子发到了自己桌上。池烈没有伸手去碰,也没有多看一眼。班里有人提了句这些糖好像都很贵,又有人说包装袋子好像都是雁回亲手包的,于是众人对他的爱意又上升了一个程度。

池烈对此不屑一顾。

只是个装了几颗糖的福袋而已,像是商场里免费的赠品一样,况且每个人都能得到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池烈始终都没碰那个袋子,做完题后抬头也会刻意避开视线。说不出准确的原因,就是觉得属于雁回的东西有些碍眼——这种不见其人只见其物的感觉,搞得好像别人见他一面很难似的,分明就是他懒得亲自把东西分给大家。

原来如此。

池烈大概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烦躁了,归根结底还是看不爽雁回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表面上给学生发糖果博好感,实际上是毫无诚意地要别人代劳,结果这些单纯的同学们还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蠢死了这些人!

晚自习又拖堂了十分钟才放学,池烈收拾好书包,临走前又看了桌上的那袋糖果一眼。

干脆就丢在这吧,当作从来没见过。

池烈转头离开了教室,踏入灯光暗淡的楼道,下楼时也心不在焉的。手机在口袋里攥着,他把振动模式调成了静音,就算屏幕此刻不停地闪烁也毫无察觉。

校门对面的一排店铺今天都挂着耀眼的彩灯,街上明显比平时热闹许多,地铁口今天也摆满了地摊。池烈什么都没注意,只顾着走自己的路,不过路过一位老人的摊位时,犹豫一下还是停住了。

老妇人卖的是手工编织玩具,显然没有圣诞节相关的摊位受欢迎,而且玩具本身卖相也不好。池烈对她有印象,平时走得匆忙就忽略了,今天好歹也是年末客流量最大的一天,没想到她这里还是无人问津。

池烈决定照顾一下她的生意,走过去挑了两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玩具。付账时能看到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感激,一瞬间,池烈的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甚至冲她笑了笑。

他拿着那两个手工玩具走了,一只老虎,一只章鱼,无论是从做工还是配色来看,都非常地粗糙。然而池烈却嫌弃不起来它们,乍一看的确很丑,但看多了其实也会产生可爱的感觉。

就这样一直低着头端详这两只粗布玩偶,脚下的路也不仔细看,走着走着就撞到了人,手腕不稳把东西掉到了地上。

池烈迅速弯腰捡起来,拍着玩偶上的尘土,下意识抬头看迎面撞上自己的人——

“走路迷迷糊糊,就不怕被拐走吗?”

[六]

池烈登时哑然,喉结上下滚动着,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面前的人穿着黑色长风衣,身上有清冷的檀木香气。他插着口袋的手伸出来,碰着池烈的臂膀,向旁边推了推,好让后面的人不被挡住路。

池烈循着他手掌上的力道轻轻挪了两步,恍惚间,这些触感都不太真切。但是很快,他就回过神了,率先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嗯?”雁回低头瞥了眼他,“本来在校门口等你,但是太冷了,也不接电话,我觉得你应该很快就到地铁站了。”

池烈这才掏出手机,发现有六个未接来电。他“哦”了一声,然后生硬开口:“你要干嘛?”

“跟你顺路。”雁回转头望了眼大屏幕上的地铁时刻表,“王府井那边的琴行今天折扣,我打算换架新的琴。”

这跟自己没有关系好吧,谁他妈稀罕和你同路。池烈在背后悄悄瞪了一眼他,没想到对方又突然回过头,看着自己,口吻轻松随意:“顺便也给你买点礼物。”

“用不着。”池烈的嫌弃脱口而出。

等等,那这么说,今早教室那个东西确实不是雁回放的。意识到这一点,池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是如释重负,但又有重量挥之不去。没等他多思考出来什么,雁回又问他:“这几天没有惹麻烦吧?”

又来了,这个语气。

好像自己理所应当要被他管教一样。更何况,如果他真的在意自己惹没惹麻烦,随时都可以用手机问一句吧。包括这两天自己也更新了好几条生活状态,虽然昨晚都被删掉了,但如果稍微关注一下,哪怕是不经意滑过屏幕,也该知晓他这几天都很安分。

真不知道问这些多余的问题干什么。

池烈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

上地铁后发现今天的乘客意外地多,看来都是赶着平安夜出来活动。正好面前只有两个座位,雁回坐下后,池烈顿了一下,没再向前走动。

“你愣着干什么?”雁回抬起脸,若无其事地问他。

中间那个空位好窄……池烈怕自己犹豫时间太长,在雁回眼里会很奇怪,于是咬牙走过去坐下了。果然有些挤,自己半个身子都和雁回贴得很近。

雁回歪头看了一眼,抽出靠近池烈的那条胳膊,自然而然地从他背后掠过,搭在了池烈肩膀上。

这样的身体接触令池烈背脊一凉,又不能发作,只好保持神色自然。地铁外面有些嘈杂,门关上后才安静下来,列车刚刚启动的时候,池烈听到耳边一声叹息。

“困。”雁回的声音疲惫慵懒,他喃喃道,“这几天总是睡不着。”

这是在和自己抱怨吗?可你睡不着关老子什么事,又不是我让你熬夜的。

池烈随口接过他的话:“你不是吃药的吗?”

“嗯?你怎么知道?”雁回慢慢靠过来,低下了头凑近他耳边,“之前偷看我家的东西了?”

“谁他妈偷看你东西了,你还要不要脸!”池烈条件反射拔高了音量反驳,想起这是在公共场合,又立刻减弱了气焰,“你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别人看见又怎么了?”

雁回笑了笑,无声的气音让呼吸热流似有似无地蹭到池烈的耳廓上。

“小点儿声。”雁回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池烈的侧脸,“我太困了,你一会儿叫醒我。”

他伸出另一只手把眼镜摘下来,折叠放进口袋。池烈刚想用余光看看他要干什么,紧接着自己的右肩膀上,猝不及防被压上了重量。

“喂——”池烈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

“嘘。”雁回下巴搁在池烈的肩膀上,歪着头,朝他耳朵缓慢吐出热气。能明显感觉到,臂膀环住的少年此刻紧绷了身体,动都不敢动一下。

雁回顿时来了兴致,忍着困倦把眼皮撑出缝隙,得寸进尺地用鼻尖蹭了一下对方白皙的耳垂。再睁开眼时,发现那只耳朵颜色深了许多。

不能继续逗弄了,真把他惹毛,没准要把这车厢都掀翻了。雁回收起想装傻充愣的欲望,心满意足地合上眼,枕着池烈的肩膀慢慢入睡。

[七]

我操。

池烈咬紧牙关,呼吸微弱。

他不敢抬头看周围乘客的目光,总觉得他们都在用怪异的眼神望着自己。太奇怪了,一定太他妈奇怪了。尽管雁回的姿势不是“搂”或“抱”那么亲密,但一个大男人在公共场合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滋味,犹如五雷轰顶,前所未有的羞臊感在心头炸裂。

胸腔里也是一阵一阵地惊慌,仿佛失去了自我掌控心率的能力。

耳朵上的燥热还没有消退,池烈尽可能身体僵直不动,他怕稍一动弹,就会让雁回的呼吸贴得更近。

那份热度……根本就不是自己能承受得了第二次的。

或者说,根本就不该是这种距离。

池烈把牙齿咬得更紧,他牢牢地盯着地面,连眼睛都忘记眨。

那为什么不干脆推开他呢?在雁回头靠近的瞬间就该立刻朝他喊一声“滚”。不,在雁回的手臂搭在自己左肩上的时候,就该直接甩开他……不,从一开始,就不该坐在他旁边。

当时明明看清了座位中间的距离多狭窄,当时明明还犹豫来着。

可是——

雁回只随口问了句“愣着干什么”,自己就鬼使神差地坐下去了。

然后错失了所有拒绝他这些举动的机会。

地铁一站一站地开过,即将到达雁回要下车的地方。池烈望着那不断亮灯的地铁站表,终于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现在把他叫醒就可以了,然后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