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毁容奴侍(4) 睡在一起

“你先起来。”

“主人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我答应你。”

徐连的想法一时半会不能改变,顾玠也没有强行让对方先明白。

“你想在我身边当什么,就当什么。不过你跟别人不同,和我相处,也用不着有那么多顾忌,想跟我说什么就说什么,跟我说话的时候,也可以直接看着我的脸,知道了吗?”

“知道了,主人。”

顾玠没有对他的称呼多说什么,就知道对方是默认他能喊的。徐连起来以后,又乖乖地叫了一声。

他喊顾玠完全是心甘情愿,甚至语气里还充满着顾玠答应他留在身边的喜悦。

徐连实在太听话,又太温顺了,顾玠拿他无可奈何,心底一软再软。

他从袖口里拿出了一个锦盒,打开里面装的正是徐连以往经常吃的解药。严格上来说,这算不上是解药,充其量是暂时将毒性压下去的药,不过跟徐连用内力压不同,它不会引起反噬。

燕琅今天出门游玩,顾玠就让人顺便拿了两颗来。

到手以后,顾玠送去给太医查验了一番,确保没有问题,才又拿给徐连,让他吃下。另一颗留给了太医,让对方参考解药的原理,看看能不能配出来彻底解除毒性的药。

“燕之山那边已经得知你‘死’了,不用再担心他们。解药太医正在想办法,这是我从燕琅那边拿过来的,你可以先吃。”

“谢谢主人。”

刚才顾玠还觉得徐连是一个浑身都是刺的刺猬,现在却觉得他太过于没有防备了,只是因为他给的东西,就丝毫怀疑都没有地吃了下去。

这种性格,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从燕琅手里活下来的。

“等会儿用完晚膳,我让宫人给你打好热水,你擦完澡后就趴到榻上,我替你把身上的伤再涂一遍药。”

“我自己涂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主人。”

“后背上的伤很难涂到,等你的伤口差不多都结痂以后,再自己涂。”

都由徐连自己来的话,药还没涂好,说不定才养了一天的伤口又要裂开了。

顾玠温柔却坚定地道,不给徐连拒绝的机会。

“可是我身上……很丑。”

“谁说丑了,你身上那些有一大半伤疤都是在沙场上留下来,保家卫国,它们是你的勋章,而不是缺陷。”

“再说,昨晚我已经给你上过一次药了,难道你还在意我多看一次吗?”

“没有,我只是怕污了主人的眼。”

“徐连,你要记住,你不是什么不堪的存在,真正令人作呕的是燕琅之流的人,看到他们,才是污了我的眼睛。”

徐连看看顾玠,又看看桌上的书,最终将书拿起来送到了顾玠的手里。

“主人,你对我真好。”

听他这么一口一个主人,顾玠真有点不习惯,可偏偏徐连的眼神又尤其真诚,若是让对方不要喊的话,说不定会难过死。

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

饭后,徐连果然就像顾玠说的那样,解了衣裳乖乖趴在了榻上,等对方来给自己涂药。

昏迷中还不觉得有什么,这样清醒地感觉到顾玠给他上药,即使对方说过那些疤痕应该是勋章,是荣耀,可徐连还是很不自在。而渐渐地,他就发现除了不自在外,还非常煎熬。

顾玠的手热热的,药膏经手温的推散,均匀地在身上化开。

徐连觉得自己的伤口不仅痛,还发起了痒。

趴在榻上的人动了动,肩胛骨也因为这样的动作向上撑起了一些。

“是不是我擦得太重了,伤口疼?”

“没。”徐连脸埋在枕头里,声音沉沉的。

尽管听到他这么说,但顾玠还是放轻了手头的动作。

只是他这么一轻,给徐连的感觉就更要命了。等擦到前面的时候,他的脸简直红得厉害。

可一心给人擦药的二殿下根本就没有发现徐连的不对劲,若非后者有内力,说不定要当场出丑。

等将几瓶颜色不同的药都按照伤势程度涂了一遍后,顾玠在保怀打来的水里净了净手。回头看徐连时,有些奇怪。

“脖子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身体里的毒又发作了?”

“不是,就是有点热。”

徐连脑袋嗡嗡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话。

现在的天气还不是很热,顾玠以为习武之人的体温原本就要比平常人更高一点,他刚才给徐连擦药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因此也没有怀疑。

临睡觉之前,他突然问徐连:“你的马术怎么样?”

“还好。”

能在沙场上征敌,马术又会差到哪里去?

顾玠觉得他问对方这个问题,是被白天出现在脑海里的片段影响到了。

“主人,你想看我骑马吗?”

顾玠又被他这声满是虔诚的主人叫得怔了怔,徐连脖子上的红已经退下去了,视线只看了一瞬,就收了回去。

“等你身上的外伤养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骑马。”

他心里从没有将徐连看作奴侍,自然没有要对方表演马术的意思。

就算要骑,也是他们一起骑。

徐连没有听出这两者的区别,他只知道顾玠跟他约定了一件事,喜形于色地点了点头。

“我会早点养好伤的,主人。”

不知道是不是徐连的“主人”影响得太大,顾玠晚上做了个梦。

梦里面,他知道一直出现在脑海里的那个人也被称为小将军。不同于燕琅的有名无实,对方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双手为自己挣来了荣誉与功勋。

而在梦里,他最开始喊他元琼,后来变成了阿玠。

喊着喊着,突然又变成了主人。

顾玠倏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原来是徐连在耳边喊他,目光充满了担心。

“怎么了?”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何,也有些沙哑。

“主人,你做噩梦了,我听见你在说话,可是听不清你说什么,喊你你也没有回应。”

徐连晚上并没有睡在自己的榻上,而是搬了被子守在顾玠的床阶上。这种活儿一般都是宫人给主子们守夜做的,玉熙宫里没这个规矩。

他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就听见顾玠在说什么,一开始以为对方有什么需要,再仔细听,就发现不对劲。

徐连吓坏了,一直喊着对方,要是顾玠再不醒来,他恐怕要去找太医过来了。

“噩梦?”

顾玠只记得自己梦见了一个少年人,至于什么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

可是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梦到别人?

寝殿里还留了几盏灯,徐连的脸逐渐地跟梦里那个人的脸重合起来。顾玠只让这个念头出现了一瞬,就挥散了。

徐连是徐连,梦里的人是梦里的人,他已经调查过,徐连以前没有来过京中,就算是在他失忆前,两个人也不可能有交集。

如果只是因为相像,就把两个人混为一谈,根本是在侮辱人。

顾玠正打算捏捏眉心,就感觉徐连已经伸手替他按了按额角。

他的力度刚刚好,让原本就还有些睡意的人立刻又有点困倦起来。不过在即将要闭上眼睛的时候,顾玠发现了不对劲。

“小连,你怎么睡在这里?”

徐连的被褥跟枕头都在他的床阶上,一转身就看到了。

由于对方不愿意跟他成为“朋友”的关系,又执意喊他主人,原本对他的称呼就都不太适合,顾玠取了个折中的。

徐连为了他的称呼按着额角的动作稍停,很快就又继续起来。

“我守着主人。”

“玉熙宫有很多宫人,你不用这样守着我。”

“可是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对主人,本应就要如此,徐连在这方面有着自己的坚持。而且,他喜欢跟主人睡得近一些。

“床阶上很凉,你身体又有许多伤。”

“我铺了垫子,主人不用担心的。”

以前徐连受了伤,晚上还是直接睡的屋顶,连被子都没有也没事。

更何况现在他不但吹不到风,还有被子可以盖。

“那也不行,你回到榻上去。”

顾玠说着,本想将徐连的手拉开,结果对方反而将他的手握住了。

“主人不要赶我走。”

他似乎每次只要一用这种语气来恳求顾玠,顾玠就毫无办法。对于徐连的妥协仿佛在第一眼看到对方时,就已经注定了。

徐连的手拿过兵器,受过磋磨,皮肤上有很多厚厚的茧子。而顾玠养尊处优,别说是茧子,身上就连一个疤痕都看不见,此时那茧子分布在了他的手掌心和手背,蔓延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顾玠没有推开徐连,看出对方只是缺少安全感,干脆让对方上来跟自己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