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湘安静地看着自己今天的画作,还是觉得很神奇。
第一次,她画完了一幅画之后,居然不想把画撕掉。
到现在仍然是。
雪白的蝴蝶几乎被雨水糊成了一个圆形,但叶湘居然对此没有任何厌倦、厌恶的意思。
她时常觉得自己对世间的一切都怀着微微的倦意,负面情绪就像是阴雨天的浓云积攒在身体里挥之不去。她每画一幅画,画时专注认真,但画完就顿失兴趣,想要毁掉,情绪反复得像是个阴晴不定的暴君。
从小到大,她留下来的画作其实很少,除了必须要交作业的那些,其他多半都被她无情地撕掉,寥寥几张完好的,也束之高阁,再也不会看一眼。
叶湘把画收好,又重新展开一张新的画纸。
画笔抬起,像是自己有了生命一样,叶湘大脑有点放空,回过神来时,纸上已是斑斓一片,铺出光,铺出影,淡扫几笔,勾勒出女生细瘦纤长的线条。
五官、发型和衣服还没仔细完整地画上去,可即便是这样,也已经能辨认出纸上人是谁,寥寥数笔,略去其神,留下其骨,传达出那份独特的气质。
即便她们还不认识,叶湘对那个人姓甚名谁,年龄、专业、性格……全都一无所知。
但她却比世界上一切叶湘知道名姓的、更为熟悉的人让她印象更深刻。
叶湘的笔尖一顿,忽然有点犹豫,像是突然生出一种胆怯,不敢将那人描摹入画,担心自己这样的举动是一种鲁莽的冒犯。
黑暗一点点蔓延,夜深了,学生们也如倦鸟归林,回了房间休息。
世界归于安静,长夜寂寂,唯有雨声凄迷,被尽数拦在外面,叮叮咚咚响在房顶上。
黑夜包裹思绪,如同一条静水流深的大河,砂石沉淀,静得能让她专注地捕捉到神经末梢最细微的念头,察觉每一分深藏的念想与新鲜的想念。
她很独特,让叶湘觉得和世间万物都有所不同。可这只是她的直觉,她的猜想,没有得到过证实。也许只是她一厢情愿,也许那个女生真实的样子和她所想的大相径庭。
但她只看到她的外表,也许是幻象,她轻而易举被幻象俘获。
她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叶兰因日记里的一句话,你要爱的那个人,是命中注定的,第一眼见了,便能在人群中辨认出来。
这是宿命,每个人都无法挣脱。
叶湘曾经轻蔑,觉得矫情,觉得扯淡。可她现在不敢再嘲笑宿命和爱情。
也许,她也不该嘲笑叶兰因,飞蛾扑火,在有些人看来傻得不值一提,从理智上完全无法理解,但于她而言,那种炽热的情感像本就在她身体里疯狂地燃烧,她献祭般地把自己烧毁,她并不是傻兮兮地为了某个人奉献,其实反而是成全了自己。
的确是宿命。
在今天之前,叶湘不相信,可现在她不能不相信了。
她发现自己真是叶兰因生出来的小孩,也许真的有着一脉相承的、疯狂的基因——她曾经觉得叶兰因那么偏执地爱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男人,卑微到了尘埃里,是因为她太缺爱,身体里仿佛存在一个黑洞,需要“爱”的养分。
可是黑洞像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她索求无度,过犹不及。
她曾经觉得自己是叶兰因的极端反面,她那么麻木冷漠的原因被自己归因于太过钝感,太过于不需要爱,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