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张过后,试图与南宫丞谈判。但南宫丞直接让人堵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进了废钢厂内。
在被绑架了十个小时后,黎谆谆发现南宫丞并不准备对她怎么样,他似乎是只图钱,且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
直到傍晚的时候,南宫丞拨通南宫导的电话,在手机接通后,他点开了免提,那头传来冷淡磁性的嗓音:“谁?”
熟悉而简短的声音,只一个字,便已是让黎谆谆忍不住落下了泪。
她嘴被堵住,又封了胶带,咿咿呀呀发不出声音来。南宫丞撕开胶带,动作粗鲁,扯得她皮肤泛红,她却顾不得太多,勉强吐出嘴里的布条子,带着哭腔道:“是我……南宫导,救我……”
只这么一句,南宫丞便又将她的嘴封上了。
他慢悠悠地笑着:“你女朋友在我手里,不准报警,准备好五千万的现金,按照我的要求投放在指定地点……”
南宫丞交待完自己的要求后,又恶狠狠补上一句:“你要是识趣就乖乖按照我说的做,我绝不伤她,但你要是敢报警,她就死定了!”
南宫导似乎沉默了一瞬,很短很短,而后便听见他道:“好。”
或许是因为南宫导从来都是对黎谆谆有求必应,以至于黎谆谆听到这个“好”字时,便天真地以为她有救了。
有时候往往期望越大,失望便也越大。特别是当有了承诺后,期待承诺实现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极为难熬。
黎谆谆终究是没等来南宫导救她,他根本就没有准备五千万,他报警了。
其实她本来也不该期待的,毕竟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可当她躺在病床上,明明拥有意识却无法苏醒,在无边无尽黑暗中游离了三年的时候,每每想起这件事,心脏便会阵阵绞痛。
大抵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黎谆谆失去了信任别人的能力。而在系统提示过她后,她更是将这句话铭记在了心里,时不时就要提醒自己一遍。
——没有任何人和事值得期许,也没有人值得她真正相信。
黎谆谆心底的异样只短短存在了一刹那,很快便消散不见了。她听见鹿鸣山掌门隐隐发怒的嗓音:“休要在此血口喷人,我瞧你也是那妖怪的同伙!”
“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守护者,什么鹿蜀族人,这个说胡话的女子是谁?”
“也是不倦宗的弟子,晌午时还参加过音修的比试,那一手琴弹得惨不忍睹,令人发指。”
“这个不倦宗从来都没听说过,他们说的话可信吗?”
“你说可不可信,咱们宗门都建立数千年了,旁人说几句蛊惑人心的妖言,便要当真,那大家都去散播谣言好了!”
将擂台包围住的众鹿鸣山弟子,忍不住议论纷纷,但比起忽然冒出来赢了宗门大比的不倦宗,他们显然还是更信服鹿鸣山掌门人的话。
黎谆谆瞥了一眼虚虚架在她脖子上,断的只剩下一小截的剑身,她垂下视线去,指尖不动声色地勾出一张符咒来,啪的一下贴在了自己腿上。
今日复仇的主角原本应该是君怀,此刻却莫名将众人的焦点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绕来绕去说什么同谋不同谋,真是本末倒置。
若不是君怀筹谋这么久,定是要亲手报了仇才能罢了,她早就一张符咒贴在鹿鸣山掌门身上,挣脱桎梏了。
她口中念了一声咒语,众人只听见‘哐当’一声,便见那成为众矢之的黎谆谆,变成了一颗……沉甸甸的石头。
她重重砸在地上,正巧砸到了鹿鸣山掌门的脚背上。他被砸得猝不及防,方才还怒不可歇的面庞顿时涨红,明明疼痛难耐,却还是顾忌掌门颜面,硬生生将一声痛呼咽了回去。
“……”
显然班十七,南宫导和张淮之也是没有预料到她会如此,他们好似沉默了一瞬,而后便听见王徽音捂着嘴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低笑。
鹿鸣山掌门又气又恼,却又拿变成石头的黎谆谆无可奈何,只能先作罢,红着一张脸瞪回君怀:“妖怪!你与你的同党,今日一个都休想离开!”
“给我……”他话还未说完,荀夫人却不知何时从高台上奔了下来,远远便带着啜泣的嗓音打断了他,“君怀……住手!不要伤我母亲和祖母!”
她想要跳上擂台,却被鹿鸣山弟子拉住。君怀看向荀夫人,目光冰冷又陌生:“我那日带走你,将你藏到山脚下,你可看清楚了你父亲如何雇凶杀人?”
听闻此言,鹿鸣山掌门神色一凝。
荀夫人与君怀说话的口气,明显就是与君怀认识。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被君怀藏到了山脚下,亲眼目睹了死士们杀人的全过程。
荀夫人睫羽轻颤:“我……”
“南风,你看看你死去的兄弟侄儿,你再看看你的母亲和祖母!”鹿鸣山掌门忍不住道,“他与同谋串通起来血口喷人,便是想毁了鹿鸣山宗门,你再哀求他也无用,我们怎能为了小情小爱,便向他这般残忍嗜血的妖怪妥协?”
没等荀夫人说话,一句“妥协”便似是已经将她的出路堵了干净。仿佛不管她接下来说什么,那都是为了救她母亲和祖母说出来的谎言和妥协。
他这是已经决定了要牺牲她们,只要能保全他自己和鹿鸣山宗门的名声。
原本荀夫人还在犹豫说与不说,此时见父亲这般绝情,她挺直了脊背,颤声道:“我看清了。”
“方才那不倦宗的女弟子所言不假,当年三大家族为侵占鹿鸣山,便依照我父亲的提议将鹿蜀王君怀,囚在魔修所设的阵法中数千年。”
“他们残害鹿蜀族人,将其鹿灵制成凝元灵草,以残暴的手段驯服鹿鸣山上的动物……”
荀夫人闭着眼,细数三大家族和父亲一同犯下的罪行。直至她说到她如何目睹父亲私下纂养的死士埋伏在山脚下,将那些无辜的修士们残害,鹿鸣山掌门终于忍不住上前,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他这一掌刚好扇在荀夫人的鼻梁上,将她打得鼻血横流,脸颊也迅速高高肿起一片红印。
君怀眼眸微缩,攥着鹿鸣山掌门夫人头发的手掌一紧。
荀夫人抬手擦了擦人中处流淌下来的鲜血,她明明在哭,却哭出了渗人的笑声:“父亲,你的手劲比起荀严差远了。”
荀严是荀氏家主的大名,原本沉寂下去的空气中,再次因荀夫人的话激起了一层狂澜。
这一次,不止是鹿鸣山弟子,连五岳六洲其他宗门的掌门和弟子们也禁不住喧然。
旁人的话自是可以不信,但荀夫人作为鹿鸣山掌门之女,又是荀氏家主的夫人,她亲自出口佐证,将其中细节娓娓道来,这便由不得人不信了。
“妇人之仁!你以为你替他作伪证,他便会放过你母亲和祖母吗?”
鹿鸣山掌门试图力挽狂澜,怯懦惯了的荀夫人此时却毫不避让:“父亲口口声声说我作伪证,你可敢让他们进到荀家老宅,看一看锁妖塔里关押的都是什么妖怪?”
所谓的锁妖塔,那一层层中关押的根本不是什么凶兽,而是她父亲这些年为荀氏家主从鹿鸣山上捕杀来的奇珍异兽。
他们试图驯服异兽,若是驯服不了的兽类,便将其囚在锁妖塔内,用以繁殖或是饲养为食物,饮其血,啖其肉,便可延年益寿,提升修为。
那些异兽便如鹿蜀族人般,早已化作人形,而她父亲为了讨好大三家族的家主,时常会私下筹办一些宴会,逼迫化人的异兽们如同妓子般服侍他们。
荀夫人不是不知道,可她自己都活得窝囊抬不起头来,又如何能帮到她们。
便如同她上次对黎谆谆所说的话——我此生做过最忤逆的事情便是救下君怀,但我从未后悔过。
荀夫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救下的人是君怀,早在她坏了阵法,救出君怀,替他隐匿行踪时,她便已经料到会有今日。
鹿鸣山掌门哪里想到她会搬出锁妖塔来,他一时间语塞,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质问。
这短暂一瞬的沉默,落在众人眼中,便像是佐证了荀夫人方才所说的一切。
“君怀,我还了你清白,我全部说了出来……”荀夫人此时脸颊上布满泪痕,呼吸极重,“我求你……求你不要动我母亲和祖母,她们是无辜的……”
她自小跟着祖母一起长大,后来被接到了父亲这里,便被养在了母亲身边。
这两人对她而言是极重要的人。
君怀低着眸,似是笑了一声:“无辜?”
“我的族人不无辜吗?”他问道,“你可知我的姊妹兄弟是如何死在了你父亲手里?你的兄弟侄儿至少还有尸首,可我的亲人,我的族人,全都被他扒皮抽骨,饮血啖肉,死无葬身之地!”
若非是黎谆谆那一封信和攥在她手中的幸存族人,君怀本是准备造个幻境出来,趁着这些人沉溺幻境无法反击时,将整个鹿鸣山沉海,与修仙界各个宗门的所有人同归于尽。
这是他们该遭受到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