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看着眼前这个仍旧一动不动的人,忽然就没了力气“我懂了,这就是你的报复,蓄谋已久了哈!在全连就剩两个人的时候,剩你我的时候啊,你就是我的地狱!”
他将自己锁在了连部,像头困兽一样左冲右突,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走的路。他疯狂地攻击着每一个靠近他的人,用最恶劣的语气,最刺耳的言语,想要将自己的满腔怒火宣泄出去,可那都没有用。最终,他向自己屈服了,用音响里的军歌,遮住了他的嚎啕。
从七岁那年挨了父亲的打后,他就再也没有这样哭过了。他不喜欢哭泣,因为那意味着示弱,意味着屈从,而他不愿意屈从,他要做强者,最强者。可现在,他承认,这世界上就是存在一些事情,让人无能为力,他也不是什么强者。因为,强者也救不了七连,也留不下史今,更无法倒转时间,回到与许思行初识的时刻。
“连长!连长!”随着一声巨响,连部的门被撞开,埋在被里的高城看过去,来人正是许三多。他将脸上的泪水蹭到了被子上,假装自己胃痛,艰难地维持着自己岌岌可危的,那作为连长的颜面。已经宣泄过痛苦的他终于能用正常的心态去看待许三多,而上午心态失衡之时对这个兵的怒骂,让他觉得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去道歉,只能用别别扭扭的关心去接近他。可许三多却似乎并没有接受他这种“行为道歉”的意思。
看着重新黑下来的楼道,独自躺在黑暗的卧室,高城感觉到了无边的孤寂与寒冷,最终没有敌得过对陪伴的渴望,抱着被子来到了三班。高城将被子铺在了许三多的下铺,等躺下的那一刻,忽然想到,这里曾经也是许思行的床铺,而那个时候,上铺住着史今。那个时候的他,身边有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兵,他们一起在最好的连队,同甘共苦。年少轻狂,幸福时光,不外如是。
“许三多,跟我聊天!”
上铺的人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言不发。
“我哭过了!”
“嗯。”
“两个小时前,打死我都不相信,我今生能说出这四个字。现在说出来,觉得真平常。”
“嗯。”
“许三多我想看看你表情,你是在哪幸灾乐祸呢?还是在那咬着牙乐呢?”
“没有。”
高城听着这人的回答,不甘心地踢起了他的床板,像个讨要关注的孩子。许三多从床上探出头来,看向高城。高城仔细打量半天,终于看出,这个人是真的对自己没有丝毫嘲笑的意味。
“缩回去吧。”
许三多听话地躺了回去。
“今天全连走光光,你怎么没有反应啊?你一向是本连眼泪最多的兵,拿的名次顶一个标准班,流的眼泪顶一个加强排。怎么整的?麻木了!”
“不知道。”
“也许你小子,本来就城府很深?”
“不是。”
高城有点难过,他想要寻求一个人的陪伴,想要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可是,许三多却像一块木头,好像失去了共情的能力,与他无话可说。他怒拍床板“我这说、说的我嘴都干了,你每次都不超过三个字!是或不是啊你!这天怎么聊啊!”
许三多支起身“连长,我、我去给你倒水吧!”
“不用不用!你躺下!”高城自己走到了桌边,一边自己倒了杯水,一边不信了这个邪“真就聊不起来了么?啊?”
“不是。”
听了许三多的回答,高城更是无语,冲到许思行床边,眼睛瞪得老大,语气带着威胁“你给我超过三个字!”
许三多看着高城,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这好像不是连长和代理班长谈心。”
“谁给你谈心呢,聊天,打屁,胡侃!你见过这号光杆儿倒霉蛋连长你?”高城端着被子坐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