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起身去衣柜中翻找起来,背着身子说道:“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今晚就住我宿舍。”然后下巴一扬冲马统说道:“去煮姜汤。”

马统应声提伞出了门,祁誉刚想张口被迎面砸来的亵衣扑个满脸。

“这是我的衣服,洗完换上,我把火盆给你搬浴桶旁边。”

祁誉看着屏风后面升起的袅袅热气,正在纠结,被马文才的声音打断:“嫌弃?”

见马文才皱眉不乐,祁誉小声解释:“不是不是,我洗我洗。”心中暗道:反正也回不去,就将就一下吧,这不还有屏风挡着嘛。

刚准备脱衣服,祁誉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补充道:“你别进来,我不喜欢洗澡被人看。”

马文才一脸不耐烦:“知道了,事儿真多。”

祁誉这才放心,不自在地脱下衣服,解下束胸,将其搭在火盆旁的架子上烘干。伸手试了试水温,觉得有些烫,不过自己倒是喜欢这样,慢慢进了浴桶,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不挨冻不知道衣裳保暖,不受饿不知道肉菜解馋啊。”

洗好后用巾帕绞干头发,擦了擦身体,先披上了马文才准备的上衣,伸手一摸束胸也烘干了,熟练地系好带子。

穿裤子时却发了愁,腰带可以收紧可这裤腿忒长了点,只好弯腰卷了几圈裤腿。

当祁誉提着裤脚走出来,马文才差点将姜汤喷出,哭笑不得地摇头:“怎么洗这么久?去床上待着,等会儿让马统把姜汤端过去。”

祁誉抿唇低头一阵尴尬,提着裤脚往床铺方向走,走过去才看到床上又铺了几层被褥,最上面是张软毯,其中一个枕头被换成了厚实的软垫。

祁誉脸上浮现笑意:还挺细心。

拉过被子将自己包在其中,在床上肆意地滚了几圈。

马统前后忙活换过洗澡水,又连忙给祁誉端姜汤,祁誉喝了半碗便作罢,起身去洗漱。忽然注意到马统头发也湿了,把自己的擦发巾帕递给他。

“擦擦吧,头发湿着很容易染风寒的。”

马统接过碗却不敢接巾帕,小声道:“小的回屋再擦,等会儿还要出去呢。”

祁誉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瓷瓶,感叹幸好没湿透,从中倒出两粒小丸药,递给他:“吃了,我看姜汤不少,你也别忘了喝。”

马统不好意思地接过丸药,放进口中退了下去。

祁誉想起南星的叮嘱,从床上卷起两条褥子铺在长椅上,又去拿软垫和被子。历经两日奔波,困意袭来,褪鞋钻入被窝,渐渐合上眼睛。

马文才洗过澡正要往外走,忽然一滴水滑落衣襟,想起祁誉的话来,走到洗漱台旁拿起巾帕简单擦拭头发,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忍不住皱眉:“怎么她洗完澡会有一股香味?”

走至床边见床上无人,四下一瞧长椅上到多了些物品,走近一瞧,祁誉已然睡下。她身量本来就娇小,睡在长椅正合适,窝在被中露出一张小脸,呼吸均匀,睡颜安稳。

马文才蹲在长椅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深呼吸了几口,是这个味道,和巾帕上的味道一样。

“少爷,收拾好……”

“嘘。”

马文才摆手示意他下去,起身锤腿活动了几下,低头看着仍在熟睡的祁誉,本想叫她醒,看她睡得香甜又心下不忍,弯腰卷着被子把她抱了起来,朝床铺走去。

祁誉觉得晃悠悠的,像是飘在海上一般,忽然头上被磕了一下,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吓得连忙翻坐起身后退。

马文才眼疾手快双手抓住她的腿,分开后朝自己的方向一拉,二人距离瞬间拉进。

“你跑什么?”马文才先开了口。

“我还以为在医舍,有人闯进我的屋里……”祁誉解释道。

“怎么睡长椅上?”马文才往前凑了凑问道。

祁誉咬着下唇沉思片刻,说:“你床小,我怕咱俩……”

“够睡的。”马文才开口打断,一双鹰眸盯着祁誉,忽然伸手捏上她的脸,问道:“说实话,为什么不睡床上?”

祁誉脸色一红,大脑极速运转,却找不出理由来。马文才眼神暗了暗,松开手转身向屋外走去,祁誉急得鞋也没穿连忙拦住:“文才兄去哪?!”

马文才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推开她继续往门口走去,祁誉又上前拦住:“我是怕……”

一句未说完的话引起马文才的注意,停了脚步,听她继续说,可祁誉低下头却没了下文。马文才见她不语,脸色更沉,径直往门口走去。

祁誉索性上前把屋门关住,自己挡在门前,拽着他衣服说道:“文才兄别走……”

屋外大雨还在噼里啪啦的下着,屋内烛花时不时噼啪俩下,门内二人还在僵持着。

“祁誉,我不走,你也能保证不走吗?”马文才侧身低头冷声问道,他从祁誉身上觉察出几分若即若离感。

祁誉从脚底忽然上窜一股寒意,这句问话让自己打了个寒颤,走不走,自己能说了算吗?

握住命的从来不是自己,是牵绊她的那碗汤药和那颗药丸,还有躲在它们后面的那张脸。

这两日在外游玩的开心被抽离出身体,在泥沼的假象中待久了,冷不丁地被人揭露现实真相,祁誉心中渐渐冰冷,仿佛掉入了冰窖。往上爬却爬不出去,还带着身边一个个亲人往下坠。

忽然被拥入温暖的怀中,脸庞隔着寝衣感受到坚实胸膛透出来的滚烫。

“我失去了很多自己珍视的人和事物。”马文才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眼前浮现过母亲毁自缢的场景,小时候养的那只云雀在手中收紧逐渐不动弹,父亲扬起鞭子和谩骂,和那日射向大黄的箭矢,而此刻眼前自己唯一的朋友,也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

“是我的错,我不想,我不想……”

祁誉不知道怎的,鬼使神差伸出手来,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脸不由自主地又往他胸膛上贴了贴,从他身上汲取着温度,这种无忧无虑没有虚假的生活,只剩不到两年了。

“玄衍……”祁誉的手慢慢向上轻柔安抚。

雨声渐渐变小,屋内灯火渐暗,床上二人各自拥被合眼睡去。

马文才缓缓睁眼,转头看向祁誉,喃喃道:“两年时间,太快,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