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爸爸

门外偶尔还会传来父母的谈笑声,虽是这么说,但听起来大部分时间都是黑田咲在说,黑田兵卫时不时勉强回应几句。

浴室内温暖湿润的环境让她脑袋有些昏沉,将头靠在了冰凉的浴缸壁上,意识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散。

要是有人问心美喜不喜欢爸爸,小时候的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说着喜欢,现在的她大概只会皱起秀气的眉头露出困扰的表情,勉强说着“不讨厌。”

——但事实上还是讨厌的。

大概每个霓虹女孩都会有着从幼稚园时期“我最喜欢爸爸了,长大后我要当爸爸的新娘子。”到青春期“讨厌爸爸,少管我。”再到长大成人之后重新理解、喜爱上父亲的转变。但是很遗憾,无论是心美的哪个时期,黑田兵卫都几乎没有参与。

平时就不说了,就连心美的生日,七五三、盂兰盆节或者学校的开放日、运动会、三者面谈这些有着特别意义的日子,黑田兵卫都很少参与。他总是很忙,以至于他鲜有时间陪伴结发妻子与年幼的女儿。

“没关系的,爸爸。”幼小的,身高还没车轱辘高的女孩,在母亲的鼓励下带着笑容这么说着。

——不要走,爸爸。

——不要离开我和妈妈。

她其实是想这么说的。

但是对方没有读心术,没能看穿她的心中所想,或者他其实已经看出来了,但是权衡之下还是选择了工作。

关于幼时对父亲的回忆,心美大多只能想起对方穿着西装,夹着公文包匆匆离开的背影。

他是警察,他的职责是守候所有市民,似乎却没能成功守候自己的家人。

唯一的一次,在心美小学时的家庭运动会上,男人领着幼小的她,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甩了第二名十余米。女孩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喜悦,连带着脸颊上的汗水似乎都变得闪闪发光,就连平时对心美心有不满,总是在背后说她是没有爸爸的孩子的那些小鬼头此时也难以吐出恶语了。

但是那不久之后,她似乎就真如他们所说,变成了“没有爸爸的孩子。”

一场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使黑田兵卫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心美终于能有机会与父亲长久相伴了,只是对方躺在纤尘不染的病房里,如死人一般,不会为她的任何话语有所反应。

“我讨厌爸爸,不如就这样死了好了。”

哪怕是在男人耳边说着这般恶毒至极的话,身边昭示男人生命体征的精密仪器上的线条也依旧保持原本的频率。

虽然护士和大人都说他只是睡着了,但心美明白,他这一觉大概率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像是要忘掉这个总是沉睡着的父亲,像是要逃离这个已经接近支离破碎的家庭,心美在同年小学毕业后就离开了这个家庭,独自前往了大洋彼岸留学。

就在她以为自己成长到不需要父亲也能快乐、平凡的生活后,男人又自说自话地苏醒了。

昏迷了十年的警察突然苏醒什么的,就像是无厘头喜剧中的剧情。只可惜心美并非顺着剧本行动的演员,她实在难以像电视剧里苏醒的警察的家属那般笑中带泪地说着“你终于醒了”,然后和对方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笨蛋……爸爸这个笨蛋。”

心美将半张脸埋进水里,口中卟噜卟噜吐着泡泡。

“咚咚——”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已经40分钟了,你还没好吗?心美,你不会又在泡澡的时候喝啤酒了吧,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