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副面孔

“是跟一个大块头打了一架。”他胳膊外展,似乎想要比划一下当时的情况,却忽然顿住,又重新放回口袋里,兴奋的情绪也弱了三分,“……我一招就把他打败啦。”

这副表现看的中年大叔心软又牙酸,最后都变成了痛心和无边无际的愤怒。

跟随他闯风闯雨的兄弟一夜丧命,妻子女儿生死未卜。他怎么能不痛心。

罪不及兄弟,祸不及妻儿,那些人却如此滥杀。他怎么能不愤怒。

他应该谁也不信,抓住一切机会,哪怕是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这样才有报仇雪恨的那天。

可他一想到穷途末路时的那一幕,想到烂尾楼里的那一幕,那一贯没个正形的卷发男人,竟也有如此魄力十足的时候,枪口对准自己,一场豪赌,做得毫不犹豫。

他只觉得心脏一阵阵发热,松田纯是什么人,为了什么接近他,似乎都已经无足轻重了。

真吾似乎是三人里唯一轻松的了,他一步步倒退,一边殷殷询问:“你的伤还好吗?有没有撕裂?腿痛不痛?master,我把东西都带过来了。”

每当心里有鬼、或者心虚的时候,他就会用master这样的称呼,仿佛是在提醒松田‘我是你的所有物,不能抛弃我,不要生我的气’之类的,这点松田已经了然。

老大对他们的相处潜规则一无所知,被那个称呼震了一下,难道这两人里竟然主从关系——可那种人物怎么会给别人当佣人?

伤口撕裂、膝盖损伤在所难免,都已经要死了,其他的都只是小事,松田轻轻笑了一下,“你考虑得很周到,连这点都想到了。”

这句话不像是夸奖,也不像讽刺,只是平直的叙述而已。

真吾面色一白,再也轻快不起来了,他嗫嚅道:“我只是……因为……”

“我明白。”松田打断他,“你很聪明,在诊所里见到那个家伙的时候,恐怕就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了。”

“既然如此,你也应该知道自己是谁,从哪来了吧,为什么……”还救我?为什么毫不犹豫就保下老大?

“……什么?”真吾不自觉半张着嘴,停下脚步,怔怔望着眼前的人。

松田侧跨一步,脚下不停,越过他向前,真吾随之转动身体,却依然站在原地。

老大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迟疑地也停下不动了。

“愣着干什么,跟上啊。”松田头也不回,“老大你妻女现在或许还活着,不过越晚可能越小。真吾——”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叫‘真吾’,松田顿了下,向后一瞥,对方刚才蔫哒哒站在那,眼巴巴看他,赫然一只被人类冷落失魂落魄的小金毛,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眼睛就忽然亮了。

松田又笑了一下,拍拍自己大腿右侧,开口:“heel(跟上)。”

真吾急切向前,动作幅度大了些,牵动伤势面部微微扭曲,转眼又被笑容掩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松田右侧,像之前一样撑住他。

卷发男人偏头凑向身边的人,低低道:“别高兴太早,之后跟你算账。”

真吾傻兮兮朝他笑,像条傻狗。被人踢一脚也颠颠跟上来让再踢一脚的傻狗。

可真的是这样吗?

“别笑了,你开车来的吧?停在哪,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