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季家这档子破事关沈意书什么事。
暴雨天,她知道不安全,不让林落笙跟来,车上却载着个沈意书;到季文华这来,季文华要报复她,沈意书因为救她自己被泼了。
但她紧紧握着旁边人的手,温暖自手心源源不断传来,她便舍不得放开。
“不要害怕没发生过的事,”沈意书小声安慰她,“只是酒精,等蒸发了就好了。”
季向雨没吭声,只是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心。
年轻民警专心地开着车,偶尔分神瞥一眼。两个人就在隐在浓浓黑暗里,交织在一起的藤蔓。
到了派出所,季向雨把手机里当初发给季文瑞的文件全数发给了民警。几个人在派出所轮流做笔录挨到深夜,柳云正在里面做笔录,值班女警接了几杯温水递过来。
还是夏末,如果不是深夜,这个温度应当是很舒服的气温。
沈意书捏着季向雨的手,说了谢谢,轻声问道:“如果证据确凿,大概能判多久呀?”
女警愣了一瞬,只笑:“具体的不好说,数罪并罚,应该能判挺久的。”
沈意书放心了一点。
季向竹就呆呆坐在季向雨身边,爹进去了,妈妈还在做笔录,她知道季向雨不喜欢人亲近,只能自己坐着发呆。
沈意书注意到了,小声问她:“冷不冷?”
季向竹犹豫了一瞬,点点头。
沈意书出门也没穿外套,想了一下,又问:“要不我抱着你?”
小女孩呆了两秒,但是实在是太冷了,她还是顺着沈意书递来的手臂爬到沈意书腿上坐着。有了温暖柔软的环境,季向竹坐了两分钟就睡着了。
季向雨也靠过来,她黏糊糊地问:“你抱她怎么不抱我?”
语气里是惊人的疲惫。
沈意书见过她连轴转的模样,只要是在工作状态下,到深夜仍然神采奕奕,脱离工作状态后也不会露出疲惫感。
外面闪电伴着惊雷,季向雨枕在她肩上,小声问:“为什么不抱我?”
沈意书心想,主要是现在环境不对,总归是个公共场合。
她小声地同季向雨咬耳朵:“等回去再抱可以吗?”
即使季向雨没说,她也懂季向雨现在心情应该非常不好。季家的事情是一根根深度不一的尖刺,牢牢扎在她心底,就算□□,伤口愈合需要时间门。况且,还有更深的刺没有□□。
季向雨小声地“嗯”了一下。
因为社会身份,刚刚做笔录时民警对她相当客气,她每条证据都讲得清清楚楚,民警没有为难她,就让她出来了。
但是柳云不一样。
季向雨闭了闭眸,巨大的海浪卷着她的理智狂奔,如同晕车一般的眩晕袭来。
“我出去抽根烟。”季向雨起身。
沈意书担忧地看着她离开,不到两分钟,柳云出来了。
柳云是一位一看就非常有教养的女性,即使是在经历今晚这样糟糕的事后她都尽力将自己收拾到得体的模样。
她眼眶通红,沈意书有点手足无措,她跟柳云不认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安抚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讲,只能望着她说:“小竹说冷。”
柳云费力扯出个笑:“谢谢你。”
沈意书把怀里的小孩交给她,起身:“我去找季老师了。”
柳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去吧。”
沈意书逃一般地跑出去。
她在门口的一侧看到了季向雨。
她站在最侧边上,没摘口罩,靠在墙边,头顶平台积下的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她身后,不知道有多少溅起的雨水落在她身后。她不在意,指尖夹着根细烟,烟雾淡淡,还没有下起来的水雾重。手上捏着个空掉的烟盒,发呆地望着眼前的夜幕。
沈意书不知道她是在抽烟还是闻烟。
她走过去,小声喊:“姐姐。”
季向雨没应,两人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看着雨。
“我今天发了个毒誓,”季向雨突然开口,“但是我违约了。”
沈意书心里紧了一下,连忙说:“小竹和她妈妈心里受到了创伤,也不算是没事。”
季向雨盯了她两秒,眉眼弯了弯。
“万一上天也同他们一样,觉得一巴掌算不上家暴呢?”季向雨用雨淋湿烟头,扔进空掉的烟盒,对着门边的垃圾桶抛进去。
沈意书那一刻觉得,季向雨想从她嘴里听见的不会是,上天不会这样觉得,你是正义一方等等套路的话。要是毒誓能应验,世界上起码会少掉一半对天发誓的渣男渣女,走在路上被劈死的人多到新闻报道不完。
唯物主义科学不相信毒誓,沈意书同样也不相信。
她用小指勾住季向雨的小指,声音不大不小,反正要是上天真的在这里,那么肯定能听见她的话。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的毒誓分我一半,我们俩最多过得惨点。”沈意书非常有义气,连钩都直接拉上了。
季向雨笑出声,她搂着沈意书往里面走,边走边打趣:“放心吧,有姐姐一口肉吃,不会给你只喝粥。”
笔录做完,几个人都没犯事,就该回家了。
季向雨疲倦得紧,沈意书开车,送柳云和季向竹回家。
柳云抱着熟睡的季向竹,坐在后排。沈意书开着车,分外小心,都没办法分神。前世就是个普通学生,拿了驾照用得着的时间门少得可怜,更别说开夜车。
还好这会儿雨小了,视野不至于太差。
“向雨,谢谢你。”车开到一半,柳云忽然说道。
“不用,我为我自己。”季向雨没有多说。
她这一次是彻底把季文华送进去了,季文滨和季文瑞没人敢出来捞人,除非他们想连累家里的公司。柳云如果想求情,也会被这句话打回去。她为她自己,她不为别人,所以没有人可以阻碍她。
“我是真心的,”柳云含着哭腔,“这些年辛苦你了。”
季向雨靠在副驾驶上,有些失神。
上一次她和柳云见面,柳云拉着她的手说。
“你可以放过季文华吗,小竹还小。”
于是她真的忍到了忍无可忍。
送到门口时已经变成了小雨,季向雨把伞递给她。柳云一手拿着伞一手牵着季向竹,站在车前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以后有时间门,带小沈回来吃饭吧。”
季向雨站在车边,细小的雨丝落在她脸上,她看了一会儿懵懂的季向竹,轻声应了,然后问道:“您不怪我吗?”
柳云牵着不住打哈欠的季向竹,打算往小区里走,她笑了笑,一侧脸还有点肿:“不管你说的是什么事,都不是你的错,我很高兴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