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皱眉。”
突然,诸伏景光听见亨利爵士低沉的告诫。
“如果您不想让别人像看天气一样轻易看透您的思维,就不要把内心情绪写到您的眼睛及眼睛周围。”
诸伏景光刚要惊讶地微微挑眉,就发现这恰好印证了亨利爵士的话,于是强行终止了表情的变化。但是……他刚才应该没皱眉啊?
亨利爵士弯起嘴角,纯黑眼中聚起笑意,连同阳光一同点亮苍白的皮肤。
“也不必与我辩解,我的观察能力比一般特工敏锐。”
说着,他从睡袍口袋里掏出一把普通左轮,枪口抵在诸伏景光眉心,轻柔地抚平蓝眼睛男人眉心的皱痕。
“我开始看好您了。如果您不能表现得足够好,以至于此后某一天不幸死于非命,那么我宁愿提前亲手结束您的生命。”
诸伏景光沉默片刻,不知道现在提醒亨利爵士枪没上膛,这位一大早就不太正常的上司会不会恼羞成怒……
他的思绪才走到一半,就听见子弹填装的咔哒声伴随一声捉摸不透的浅笑轻轻响起。床头,收音机仍然在工作:
“……郊区雕塑工厂发生大型枪击案,死亡人数仍在调查中,预计超过三十人,请市民注意生命安全……”
亨利爵士放下左轮,按掉床头的收音机。播报声戛然而止。
三十人?
诸伏景光心中大惊,就连方才被枪指眉心的危机感都被忽略了。不过这一次,他敢保证自己脸上连最最微小的微表情都没有露出。
脑海中,亨利爵士昨晚哼着日式爵士乐,披着被血液浸透的大袍子回到公寓,清晰重现。
那猩红的血印,从门口到浴室拖出长长蜿蜒轨迹,再穿越时空一般,从昨夜拖到今朝,仿若融入亨利爵士暗红的睡袍,流进这个怪物的血管里。
三十条生命,三十个鲜活的笑脸,就这样被黑夜轻易吞噬,成为令这瓶烈酒收获短暂欣喜的养料?
这种组织,这种人,实在是肮脏到了极致……
“不要听他们瞎说,我哪里会杀那么多人呢?我们只是同官方一起,把上半年还没找到的失踪人口的一部分,统一算进这次的案件中,来填平人口数据而已。唔,说不定您以后工作时也要学会填补账本,这次事件也算可参考案例?”
……什么?官方?
诸伏景光一阵眩晕,对亨利爵士和组织的愤怒突然落空,凭着训练过的卧底本能,他感觉自己好像点了点头,和上司说谢谢……
可是官方?怎么会?不,一定只是官方势力里最能与黑暗势力同流合污的几个人,不会是日本官方的全体。
那就不让人意外了。糟糕的人总是存在的。如此自我安慰着,诸伏景光心中波涛渐息。
突然,肩头传来冰冷又柔和的触感。
长发男人站起身,赤脚踩在褐红的地毯上,亲昵地拍了拍苏格兰的肩膀,走向窗边。
窗帘被拉开,雨后阳光倾泻而入,被窗框分割成几块干净的几何图形。明丽光线之中,室内漂浮的微小浮尘都化作独立的金色光源,围绕在面朝东京的男人身边。
诸伏景光看见男人的嘴唇动了动,他确信那不是英语也不是日语,但从那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的,与阳光一样热烈的愉快中,他却有种预感,那肯定是句快乐的问候。
亨利爵士这个人……
到底是怎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