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重病老人身上特有的酸腐气味,从半遮半掩的门扉间飘散出来,引得旁人一次皱眉,一声叹息。

但这一次,房门和窗户都敞开着,穿堂风带来新鲜的空气,冲淡了屋子里的老人味儿。

一位头发斑白、精神矍铄的老教授,正坐在病人的床头。

而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云归看在眼里,目光微微一闪。

老教授后背挺得笔直,双目炯炯有神,衬衫下摆扎进腰带,自有七分干净硬朗、文质彬彬的气度。

他身边还带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忙里忙外地替病人整理柜子。

老教授拿着手里的东西,在老友眼前晃了晃。

“看看这个,最新的394坑复制品。从老高你第一个拼出这种玉片起,已经快有十二年了吧。这种东西也陆续出土了二十来个,只是一直没弄清楚它的用途。我们几个老家伙,最近还在使劲儿猜呢。”

他指间捏着的仿品,是一片玲珑小巧的祥云状玉片,玉质极薄,玉片最中心被打了一个婴儿拇指大小的圆形孔洞,其上雕纹小巧精致,仿佛某种装饰。

看见那熟悉的事物,云归无声停住脚步,心中涌起一分怀念之情。

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真没想到,在这个窗明几净、纸墨如山的地方,还能看见过去生活中的旧物一回。

听见自家爷爷说话,正埋头收拾柜子的男孩抬头瞄了一眼。

“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秘。”

老教授微微点头:“它的来历确实难猜,我和你高爷爷他们,都猜了十多年啦!”

男孩不信邪地站起来:“让我试试,没准我就猜中了呢。”

老教授哈哈一笑,也不介意孩子的狂言:“好,那小烁你来,看能不能给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一点启发。”

打量过后,男生想也不想地笑了。

“这么漂亮,玉做的,还雕花呢,肯定是个小饰品呗。”

老教授缓缓摇头:“一开始我们也以为是饰品,但后来陆续出土的二十余枚打孔片,形状材质各异,有玉质、有玛瑙、有玳瑁、有竹片……”

而且按照出土时墓主生平所载的时间排序,自恒朝的升平五年,到恒朝的升平二十八年,二十三年间,玉片外表从最初没有装饰的长方形,演变成雕刻的祥云状。

很显然,在这薄薄的玉片上,完整体现了当时的某种社会风俗的演变史。

只是现在他们还没有找到对应的密码,过其门而不入罢了。

男孩要来那枚仿品玉片,先是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把玉片中心掏空的圆洞放在眼前比划了一下。

“哎,爷爷,这没准是某种文具呢?像是尺子圆规什么的。我有一把格尺,上面就打了这种圆形的洞啊。”

老教授听到以后,慈爱地弯起了眼睛。

“嗯,不错,这个猜得有点靠谱了。”

就连床上的病人,也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高教授躺在床上,时时喘着粗气,说起话来有点艰难。

但一提到自己的工作内容,他仍然一丝不苟,如数家珍。

“最先出土的那片莲花玉,就是放在书箱里的,我们起初也以为是当时的某种文具,但在民俗记录、时人笔记里却不见类似的记录。后来,更是在女子妆奁里也找到了类似物品……”

所以至今为止,还没人能说明白,这东西究竟是一种文具,还是某种装饰?

男孩挠了挠后脑勺:“确实有点难搞……诶,爷爷,我要是猜中了这个,有没有奖励啊?”

老教授大笑起来,用手指点了点男孩:“哎呦,现在的孩子,老高你看看他!”

高教授一边咳嗽一边笑着:“有,当然有。这也算我们研究所悬而不决十多年的小谜题,你要是能猜中它的用途和名字,我们所里有一笔悬赏奖金可以发,不过不多,就几百块钱。”

男孩嘿嘿一笑,一把将那个祥云般的薄片捏在手里。

“那我拿回去跟朋友一起猜。”

老教授哭笑不得地拍拍他。

“混小子,这是我们单位的仿品,还得拿回去呢,快还给爷爷。”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忽然从门口响起,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说话的女孩咬字切口略有点奇怪,但这份奇怪与她身上的独特气质混合在一起,便糅杂成一种与众不同的独特魅力。

亭亭地立在门口,长发及臀的少女慢慢地说道:“这是‘饮墨’。”

老教授略略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少女说话的意思。

他连声追问道:“什么意思?小姑娘,莫非你知道这东西的名字?”

云归点头,话说得很慢,语气里却带着一股令人忍不住想要相信她的笃定。

“它叫‘饮墨’,是一种发饰。你们都不蓄长发,平时就用不着它了。”

“什么意思,居然是扎头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