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片月光中睁开眼,背后一片黑暗,唯有脚下和面前的一座小院子是光亮的。院门紧紧关闭,门上和红漆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斑驳不堪,就连扣环也生满了锈。院墙的东南角缺了一块,芒草直挺挺地杵在那块裸露的砖石上,一阵风吹过去就倒伏下来,弯折了脊梁,再也没有爬起来。

这里的景象我再熟悉不过,就连门槛下的哪一块砖头下面有鼠姑打架都一清二楚。落在身上的月光冰凉无比,催促我快一点推门进去。

我不敢。

正是因为心知肚明这扇门后面是什么景象,我才连跨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对魔神动手时祂同样能接触到我的精神,反过来留下手段对祂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寒气遍生,从脚底凉到心里。月亮代表了错乱、癫狂、肆无忌惮的毁灭,这里——是祂惩罚我的刑场。

果断地向身后的黑暗跑去,祂的形体被镇压,就算是精神侵染也有限度,只要拖,只要拖到祂的精神消散,我就不会有事。

拔腿在黑暗里狂奔,直到肺泡挤出最后一口氧气,心脏输送最后一滴血液才停下,低头一看,脚下的石砖被月光照得苍白一片,像是大雪下一眼望不到边的屋檐。

冰凉、恐惧。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连呼吸和心跳声都一清二楚,也能听清背后生锈门环轻轻摇晃的吱呀声。

我一动也不敢动,不敢回头去看那此生最可怖梦魇,只任凭月光一点一点地融化成海水,没过脚背,淹过小腿。

新安坐在红泥火炉边,煎今日的第五服药。这个时候,这样紧要的东西,他谁都不信,非得坚持自己熬。

坚持个什么劲呢?他也不知道。

他心里乱得很,第二天都过半了,药也喝了好几服,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现在全家都要靠他镇着,他早就去倚岩殿给岩王爷磕头求平安了。

他抹了把眼睛,岩王爷死了,璃月要七星顶上,可我们终究是凡人啊,争得了命争不过天啊。

他越想越气,掏出坐在屁股地下的小凳子举起来,想要将胸口的郁气连着凳子一起摔出去,可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慢慢地坐回凳子上,佝偻了身体。穿堂风吹过,吹动了火炉里的碳灰,也吹动了他花白的头发。

不管说得有多好听,我们终究只是凡人啊,有些事,是要用命去抵才能做到的啊。

冰凉的海水还在缓慢上涨,快要漫过腰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继续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求生的欲望压过了心中的恐惧,我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转身推开了那扇门,老旧的合页吱嘎吱嘎,一响就响了十年。

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和外面同样冰凉的石砖上放着一张白色的薄布,盖住了一个女人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