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星野富江刚来时，与中也一起度过的第一个黄昏一样美丽。

兰堂躺倒在地，身下赫然是被中也的异能重压而成的凹陷。

他灰色的眼注视着满天碎片，直到出现了富江纯白的双瞳。

“富江？”中也从天空落了下来。

太宰也慢悠悠地从后面走了过来，“啊，富江，你来了啊。如你所见，没想到幕后的犯人真的是兰堂先生呢。”

“在八年前造成镭钵街的那场大爆炸里，他也在场。”中也停了一下，低声道，“不过，富江应该不记得了吧。”

“是吗。你叫富江啊。”兰堂喃喃着，望进那片纯白深处，“……全名是？”

“星野富江。”富江淡淡地说。

“好了，你应该会说出一切的吧，兰堂先生。”太宰治俯视着兰堂。

兰堂闭了闭眼。

“八年前，我和另一个情报人员潜入了这里，为了夺取军方封印在秘密机构里的高能量生命体。”兰堂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着，“但在得到那生命体的时候，同伴背叛了我，同时我们也被这个国家的军方发现，陷入了绝境之中。”

“为了逃脱困境，我解开了封印，但这时，意外发生了。”兰堂转过头来，看向富江，“出现的除了高能量生命体——荒霸吐外，竟然还有另一个不知名的生命。”

“不、不应该说那是生命。那是远超于生命之上的，更恐怖的存在……”兰堂的瞳孔紧缩，似乎无法自制地陷入了回忆之中。他抱紧手臂，打了个寒颤。

“那根本不是封印之中的事物。祂突然出现、有点像月光……但比我见过的所有月光都更加美丽、混沌……我仿佛听见了，来自于宇宙深处的歌声……”

兰堂的瞳孔收缩到极限，紧接着，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喉管里翻搅着，等到他终于停下后，地上已被他咳出了几星血迹。

“只是短短的一瞬之后，荒霸吐产生的力量就将整个机构连同资料一起炸掉了，而我也陷入昏迷，失去了之后的记忆。”兰堂虚弱地笑了笑，“说到这里我还要感谢这场爆炸，如果不是这样，可能现在你们看到的就是一个疯子了。”

“从那以后，我就愈发地感到寒冷。”

兰堂哆嗦着，连嘴唇都泛出冻伤的青紫。

“尤其是每个夜晚，那寒意无孔不入，令我无法入眠。我开始害怕见到月亮。但每当月光落在我的皮肤上，我又会感到安心，连被同伴背刺时留下的伤痕都不再疼痛。”兰堂沉默了一下，“然后……这份寒冷就愈发凶猛。”

在场几人都没有说话。

兰堂又看向中也，带着点不知名的欣慰，“中也，我想你应该不是荒霸吐，而是承载荒霸吐的容器。但你的强大不是因为荒神，而正是因为你身为人类本身。”

中也偏过头，“……多谢夸奖。”

“不管你体内栖息着什么，你已经成为你了。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兰堂说，“因为所有的人类……所有的人生，至死也未曾看清过自己。”

“我当然会成为我。这一点，早在很久之前的一个黄昏，我就有相应的觉悟了。”中也注视着他，垂首道，“……和我的兄弟一起。”

星野富江忽的抬起头看向中也，原本毫无波澜的心莫名一动。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当然。”富江不自觉微笑起来，“我和中也可是兄弟啊。”

“富江，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太宰治轻声说，“这次即使你在笑着，但你的眼睛……看起来一点也不让人害怕了。”

“是吗？”富江有些惊讶地摸了摸脸上的口罩。

兰堂凝视着富江与中也。

“你们是兄弟……是吗，这样也挺好的。”

“我也觉得。”富江又笑了笑，忽然伸出手掌，盖住了兰堂的眼睛。

“如果看月亮感觉冷的话，就多看看黄昏吧。即使只是短暂的须臾，即使马上就要沉入黑暗……”富江的手指分开，将熔金般的落日投入兰堂的眼眸中。

“但那份辉光与温暖是真实的。”星野富江垂眸道，“它们会带着希望，沉睡于每一个未死去的瞬间。”

硕大无比的日轮缓缓下降，将最后的光与热洒向人间。也许是因为光线太刺眼，兰堂的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

“真奇怪。”

兰堂露出了微不可察的笑容，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突然感觉，一点都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