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去意义。
皮肤下流窜过恍若生物蠕动般的触感,动脉先是膨胀,继而收缩,肺叶在挤压下越是沉重越是挣扎,肠胃痉挛,骨节接连脆响。
唐诘记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痛哭出声,声带肿痛无力,哪怕紧闭双眼,头皮仍然密密麻麻地发痒。
水渗透进了毛孔里。
当痛苦缓慢地离开身体,湿透的眼睑掀开,恍惚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无法分辨是白天还是黑夜。
“夜晚结束了,现在是早晨。”
熟悉的声音逐渐靠近,漆黑的房间被绿茵和晴空覆盖,柔风拂过脸颊,一个金发的青年人坐到了唐诘身边的草坪上,踢了一颗石子,叮咚落入河中。
“……阿纳托利,”他沉默一会,呼唤出他的名字,陈述般,语调没有起伏地说,“我失败了。”
唐诘提不起精神去表达自己的歉意和愧疚,哪怕确实是因为他的冲动,导致提前将意图暴露在了凯瑟琳面前。
他相信自己能找到别的办法,比如魔文或是自己和塔的特殊联系,但是现在他却不确定自己的办法是否真的有用。
自己所掌握的办法难道不都是凯瑟琳告诉的吗?
她真的不会误导自己吗?甚至,她没有被传说中的那位空间系巫师误导吗?
他累得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我知道。”
阿纳托利没有给出任何评价,只是抬头望着天空,侧脸干净的线条给人以坚毅果断之感。
唐诘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真实的模样,还是依据某些元素幻化的人类的面庞,就像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擅长构建幻觉,他甚至认不出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我很喜欢卡莱纳的天空。”阿纳托利平静地述说着,“其实这里和别的地方的天空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因为小时候听说过一个故事,所以感到这里尤为特别。”
“阿纳托利的童年?”
唐诘稍稍偏过头,仰脸去望他。
阿纳托利安静地垂下眼睫,一只凤尾蝶飞过空中,蓝色鳞粉在空中拖曳而过,恍若他睫毛下沉静的眸光。
“说是我的童年吗?其实也不算。”他的语气里有种不易察觉的落寞,“应该算是我偷来的,一个孩子童年的记忆,因为对方同意了,所以我就把这当做是我的童年了。”
他说完,低笑了会:“龙是没有童年的。”
唐诘一时没有说话。
这话里的信息实在很难理解,毕竟,一个生物,怎么可能没有童年呢?
他似乎也不需要听众回答。
“你的气味和那个讲故事的人很相似,”阿纳托利将手掌撑在了草坪上,支着身体,歪过头看他,“所以我想,你大概是那个人的孩子吧?”
唐诘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哪儿冒出来了个血亲。
在他的话语里,唐诘意识到,他们之间说不定存在什么误会。
“你对我的信任……”
“是的,那是位很厉害的空间系巫师。”阿纳托利停顿了片刻,视线在他的脸上扫过,“他同样很擅长精神魔法。”
阿纳托利的话语里似乎饱含了某种厚重的感情,可这感情又像是悬崖上的断桥,摇摇欲坠。
“如果给你时间,你一定也能成长到他的高度。”阿纳托利低落道,“可是,我的存在也许给你了某些误导。”
“既然我获得准许拥有这份记忆,我就厚颜无耻地把那位未曾谋面的先生称为父亲。”
“可是,我却没能保护你,还让你受到了折磨。”
随着他的心情变化,梦境的天空逐渐蒙上了阴霾,不见一点日光。
空气由暖转凉。
“可我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的孩子。”唐诘不希望他为了莫须有的事消沉下去,打断了他沉浸的思绪,“我的父母都是普通人。”
“……所以,你才不愿意按照她的话做?”
唐诘沉默了。
因为事实上,他忽然出手并不是出于阿纳托利想象中,那样温情的理由。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就很少去回忆父母,也很少回忆朋友和师长。沉湎于回忆毫无用处,反而只会暴露出自己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