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元神陨

道童启明自幼跟在师父镇元子身边,至今已有二百一十六年。

师父说,他年幼的模样最讨人喜,因此给他吃了一颗上元定颜仙丹。

于是,启明眼睁睁看着师兄师弟们一个个长大成人,一个个可幼可老,唯有他始终是一副十二三岁的小孩儿模样,哦,还有他的师弟启智也有如此遭遇,可谓是一对小儿双行。

启明心里倒也没什么不满,因为他在一众师兄弟中,颇受镇元子偏爱——有什么难事都让厉害的启修启道师兄去做,有什么好事总会少不了他这个小家伙儿。

启明自认为是了解师父镇元子的,他总结道:

“第一,师父他老人家不喜欢天上的神仙;第二,师父为人率性,对待喜爱之人,待遇尤其优渥,但对待不喜之人恰巧相反,待遇极其刻薄。”

凭借这两点见解,启明两次与启道师兄下注,都赢了。

第一次赌注,是在很多年前——

一位从冥河里逃脱的小鬼王误闯万寿仙境,被镇元子当场拿住。启修启道一众师兄弟皆以为此人必死无疑,唯独启明跳出来打赌说:“他有生机。”

果不其然,那小鬼王不仅没被镇元子一手碾死,反而走了大运——镇元子抽下一颗人参果树树芯,为他铸造了一把法灵魂剑。

而那位小鬼王,正是如今的白骨妖国之主——白骨王子。

师兄弟们问及缘由,启明说:“师父不喜天庭神仙,既然这小鬼王是背叛天庭体系逃出来的,那么师父就喜欢呗,怎么会杀他?”

向前时,镇元子言及白骨妖国之王与他有些渊源,这便是其渊源。

第二次赌注,就在三天前——

当孟婆对他们施展女娲神力,致使唐三藏几人和镇元子一众徒弟昏迷时,启道怜惜说:“可惜孟湘美色,就此陨落了。”

启明当时虽然一眼乌黑,什么也看不见,被启道师兄扶着,才勉强站住:“师兄可敢打赌,我赌孟湘定有活路。”

果不其然,镇元子作法除去神力时手下留情,未曾伤害孟婆性命,而理由正是镇元子说的那样——恐故友日后怪罪。

启道一路上穷追不舍再三又问:“师父当真是那样说的?”

启明与师兄启道慢悠悠跟在众人后头许远,再三解释:“当真是啦,我还能骗你吗?也不想想自从金蝉子来了之后,师父就连明月那个焉儿坏的家伙都留了一时的活口,估计今天回去,他定要受死,敢再赌不?”

启道:“明月哪儿坏了?”

启明:“瞧他把启智师弟迷的,那叫一个七荤八素,还不坏吗?”

启道没敢再和启明这个机灵鬼去赌谁的死活,因为他已经在启明这儿痛失了两颗真灵丹。

但眼下,白骨王子竟然叫嚣要镇元子帮他做事,瞧那口气,似乎还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又瞧见师父镇元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启道皱眉,不知这妖王心里打的什么鬼算盘,当即下注:“小鬼王这回必死无疑。”

只可惜没人与他做赌,师弟启明已经与大师兄启修出任务去了,小师弟启智和其他几位师弟都老实得很。

白骨王子欲将地仙之祖再次迎回王宫。

镇元子当然不乐意。

镇元子:“有何事,就在此说吧。”

王子辛:“不瞒仙祖,其实昨日那银狐少年自我王宫中离去之前,曾赠与我一件奇异宝物,小王鄙陋,不知是何用途,故想请仙祖裁鉴裁鉴,只是宝物留于王宫之中,没有随身带着,因此劳烦仙祖,屈尊移驾。”

镇元子:“异界狐妖?他留的什么宝物?”

王子辛:“似乎是一件黑衣斗篷,样式无帽无檐,似是一件方绸,却又合身合形。说是奇异,只因小王不知它是什么材质做的,说是宝物,只因内里法术小王从未见过,但请仙祖裁定。”

这么一说,镇元子倒是来了兴趣,却丝毫未曾察觉到这里有可以威胁他的事物——正是白骨王子口中所说的那件“宝物”。

镇元子:“引路。”

再回王宫,白骨王子领镇元子一众绕走侧道,进入内殿之中。

开殿门即见内殿中央摆放着一个石箱,白骨王子一挥手,石箱自开,现出其中宝物——

一件至黑的斗篷被折叠得十分方正,白骨王子拿起它一抖,一片无光而纯粹的黑暗被铺在玉石长桌上,众人可见其质料之特殊、做工之精细。

概看那黑斗篷质地非凡,纵使用神识细细感知上去,亦知其内里术法奥妙,窥探不破法灵根源,就连活了几万年的地仙老祖,也未曾见过这般宝物。

王子辛:“仙祖有何见解?”

白骨王子站立一旁,他那一身黑袍,与玉石桌上的一片纯粹的黑暗比起来,就显得极其光耀恍人了。

镇元子见此物时,内心就已经升起异样的感觉,一时不知作何解释。

小道童仙——启智见到石箱中的黑色斗篷时,忽然右眼狂跳,再等白骨王子扬起斗篷摆布于光洁的玉石白桌上时,那一寸之间的黑暗光景在启智眼中闪过,竟然与三日前的女娲神力极其相似。

启智正想劝师父观望一会儿,却见镇元子已经着手拿起那件黑色宝物,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再抬头看去,却忽然瞥见白骨王子的面容上,不再像以前见过的那样始终冷俊无情——他竟然勾起一丝诡笑!

启智心里只闪现出两字:“遭了!”

启智就要拔剑,却还未曾碰到剑柄,忽然有一片黑光乍现于镇元子手中,启智一众当即被一片黑暗吞噬,全部昏迷倒地。

镇元子再受女娲神力命中!又一次被蒙蔽神识!而这一次神力持续的时间竟然如此之久,强度如此之深,着实令镇元子心里一惊。

纵使是如此神力,堪比女娲神尊降世,镇元子也只需片刻破除。

五感神识再度恢复清明,胸口处却传来痛感,镇元子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有两截残断的骨刺,胸前却有一把黑光寒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鲜红的血浸染白袍,手中质感奇异的黑斗篷散发着徐徐黑气,模糊了黑暗与光明的边界。

镇元子身后的八位徒弟全数倒地,昏迷不醒。

“哼呵,坏我混元金身……”镇元子冷笑两声,丝毫没慌,“你怎有这般实力,是水牢里逃走的孽障给你支了不少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