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的夜里很冷,附近可能还会有野兽,姜邑生了一堆火,又听到莫正初迷迷糊糊地说渴,连忙应了声。
繁复的裙子跑起来很不方便,他走前把外面的衣衫裙子脱下给他披着,只穿了单薄的素衣出去找水,发髻跑动的时候乱作一团,他胡乱散着,自然也没注意到脸上的妆粉全被汗水打湿。
路上遇到了野猪,好在他自小跟着家里师傅学了些功夫,不仅避开,还使计将那野猪弄死,最后带水拖着野猪回去。
若一时半会出不去,又没食物,只能靠那野猪活了。
他捧着水回到树下,小心喂莫正初喝下去,之后去清理野猪肉,一宿没睡地烤肉。
第二天,人依旧没醒,姜邑独自去找路,没找着,饿得不行,吃着烤好的肉继续照顾人。夜里莫正初好了些,依旧不清醒,但能咀嚼,姜邑怕他吃不下来,将肉都捣成肉糜喂进去……一直伺候病人到深夜,天明后昏昏沉沉醒来,感觉自己一身泥泞很不舒服,去帮莫正初舀好水后,没忍住,下水洗了洗。
他泡在水里很久,快洗完的时候,察觉有脚步声靠近,连忙扭头,便看到了一脸惊骇的莫正初。他顿时遮住身前,随即庆幸自己大半身体全泡在水里。
莫正初却早一眼扫到水里的上半身,虽单薄,却极结实,胸前完全平坦,往下是线条流畅的肌肉……而那张脸,没了粉黛和发髻掩饰,轮廓明朗,是谁也不会怀疑的男相。
眉毛很黑,因为来之前的几日也一直在家不出门,来时又急,忘了拔,和柳叶眉完全不相干的野性飘逸,下面是一双醒目的桃花眼,脸是苍白的,唇间更是没了胭脂红色,显眼的喉结不再被领子遮住。
男子尴尬一笑,微卷的乌黑长发肆意搭在肩后……任谁看一眼,都道是哪家公子。
莫正初早已转过身去,语气如常道:“我在树下等你。”
姜邑还当自己没露馅,急急忙忙穿上素衣,还刻意摘了捧杂草团成一团,伪装出有胸脯的样子。
心里为莫正初醒来兴奋不已。
可是他没想到,等来的,会是穿心一剑。
莫正初甚至都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原本盖在身上的绿罗裙不知何时变成一团狐狸毛,他把狐狸毛一把火烧了,满眼憎恶:“妖术如此低劣,竟还想着做人。”
闭眼之前,姜邑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腾腾升高的火光,隔着热气,远处好像跑来一个女子,他看到那女子穿着和他来时一样的绿萝裙,还长了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慌张地跑入莫正初怀里:“那会儿不是说让我在前面等你吗?不是说很快吗?可你这么久不回来,我差点儿以为你要被那狐妖害死了……我在山里守了你两天,经不住再吓了!”
然后,大火嘭出火星,他犹如万蚁噬心,眼皮阖上,就此陷入长眠。
姜邑:“……”
系统小心翼翼道:“宿主,你现在也看到了……那下面两个消息你还要听吗?
姜邑摸摸胸口,不摸还行,一摸更痛,他回溯记忆,想来就是苏醒前的自己在命簿控制下摘杂草塞在胸前扮女子。不幸中的万幸是,那些杂草刚好是几种止血或有其他功效的药材,方让他有苏醒的机会,于是道:“说吧。”
系统:“坏消息:你现在已经被杀了。好消息:还没死绝,正苟延残喘中……但怨念太大,吸引了邪祟,它已成了你的背后灵,你开始与邪祟命运相连、同生同死……这下总该赴死了吧?”说完最后一句,下意识打了个冷战,又笑一笑,掩饰惶恐。
姜邑也笑了:“那邪祟老死的话,算不算我弄死的?”
系统:“???”
姜邑冷了脸:“想报复我上个世界久留?你们的伎俩真是一次比一次愚蠢。”
“……”想反驳,又反驳不动,系统不说话了。
姜邑环视周围,找了一根棍子,他杵着棍子站起来,先往妆台走去。
铜镜里,还是那么一张脸,却被毁了——眉心往下,再往右边脸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疤;两只耳朵,顶端变得尖而长,是民间常说的鬼魅妖精耳。
记忆里,莫正初并未动过他的脸。
必是因为姜本财招惹鬼怪后引发的子嗣诅咒——那诅咒说,姜本财的儿子成家前必遭劫难,不得好死,若成家前躲过劫难,也不得像常人般生活。
——毁了容,又长了那么一对耳朵,自然不能像常人那般了……
姜本财年轻时买了一片废弃宅地做堆放货物的地方,后来里面传来闹鬼之事,遂请来大师将鬼魂超度,没想到那大师直接将那鬼除了灰飞烟灭……那鬼以为这是姜本财的意思,消失前怨恨至极,便在姜本财的梦里对他做了此番诅咒,姜本财一连梦了半年,直至儿子出世,怎能不信?
他吓得不轻,尤其那还是老来得子,更是彻夜难眠,为了让儿子躲过劫难,只能想法规避里鬼怪诅咒中的“儿子”二字。便在儿子一出生就当做女儿养,等儿子懂事后,又将利弊告知,令他万万不可在成家前以真性别示人。
那对耳朵和伤疤,或许在莫正初认定他是男人时,就已经出来了……
所以那一剑才出得那么狠,那么快么?
姜邑神色不动,他摸摸那对奇怪的耳朵,倒是不那么反感,就是脸上地疤痕看着讨厌,于是也不看镜子了,先把头发拢起高高束好,又擦了擦嘴角的血,麻木地仰脸,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镜子里,模样狼狈的青年唇角浮动着淡淡的冷笑。
一般的志怪话本里,这时候镜子里就该出现妖鬼吓人了。
这也是背后灵恐吓他的最好的时机。
可等了许久,镜子只有他。
他问系统:“这是哪儿?”
系统道:“宿主,我和您现在知道的信息一样多,真的不清楚,不过我有一个猜测,您愿意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