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延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不着痕迹地让眼前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放松下来之后,才假似不经意地问:“你在醉香阁中几年了?”

碧波回道:“奴家自幼被父母卖入阁中,已经待了十年有余,只不过先前一直在学曲儿,近年来才开始出来接客。”

这个客人虽然气派威严,问话时的语气倒也还算温和,所以碧波并不是特别害怕他,问话也回答得积极。

陆川延指节轻轻叩叩桌面,状似不经意道:“如此说来,你在阁中也算半个元老级的人物了。”

碧波被这句似夸赞似调侃的话惹得脸颊微红,柔顺地低下头去:“元老谈不上,只是奴家也算对阁中姐妹了解甚多,大人若是对哪个姐姐的生平感兴趣,奴家也能告知大人一二。”

许多客人叫不起花魁之流作陪,便会点上一些不甚出名的姑娘,拐弯抹角地通过她们来打听花魁的生平技艺,也算正常,碧波看起来像是早已习惯。

陆川延挑眉,没想到这个小姑娘歪打正着,正好方便他顺着话往下说:“原来如此。那不知姑娘对飞云可有几分了解?”

“大人说飞云姐姐?”碧波恍然,随后不待陆川延详细询问,便自觉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飞云姐姐是一年前来我们醉香阁的。她长得很是漂亮,又有一把婉转黄鹂的好嗓子,很快就成了红人,就连当朝右丞都爱听她的曲儿,月月都来呢。”

一年前才来。

陆川延故作叹息道:“我有幸见过飞云姑娘一次,只是她当时戴着面纱,看不清楚容貌,也不知是个什么漂亮法。”

碧波抿唇而笑,素手轻轻拂过琵琶,带出一连串的滑音:“大人可知,有句诗为犹抱琵琶半遮面?正是要让客人们看不清楚,才最美呢。”

陆川延并不太能懂女子的小小心思,暂且将这个问题抛到一边:“那她的曲,你可会唱?”

碧波似乎经常被人问这个问题,回答得很快:“回大人,奴家会唱的。飞云姐姐的曲儿每首都是招牌,每次她出了新词,我们都是要一首不落地跟着学的。”

陆川延一脸恍然,又问:“可会写字?”

碧波不明所以地点头:“奴家会写。”

得到肯定的答案,陆川延从怀中取出枚足赤的金元宝,沉甸甸地往眼前的桌上一搁。

金子在烛光下反射出金灿灿的光,有一种财富的美。

碧波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金子,一时之间眼都看直了。

她吞了吞口水,艰难地将视线从金子上移开:“大人……您这是何意?”

陆川延也不再拐弯抹角,干脆地说出了早准备好的理由:“姑娘可否为我将飞云姑娘作过的词曲全部写于纸上?飞云姑娘平日里难见一面,我便让府中姬妾都学会她的词曲,日后想听便可随时听了。姑娘写完,这锭金子便是姑娘的。”

碧波暗暗咂舌,想不到飞云姐姐还有这等豪爽痴情的客人,一时之间颇为羡慕。

只可惜她不在,反而让自己占了便宜,于是二话不说便应承下来:“自然可以,左右这些曲子已经传唱颇多,想来飞云姐姐也不会在意。”

陆川延似乎是微微笑了一下,脸上笑意一闪而过:“那就劳烦姑娘了,若是能在今晚摹完,那便再好不过。”

碧波立即懂了他不着痕迹的催促,笑道:“这是自然,大人且放心吧。”

将琵琶放于一边,她便接过纸笔,便开始按照记忆,将飞云作的词一首一首工整写于纸上。

边写,心中便暗暗腹诽:接客接多了,当真是什么客人都能遇上。

只是这位客人当真出手大方至极,只是写上几首词曲便能得这么大一锭金子,真是天降的馅饼。是以碧波写得尽心尽力,她也算头脑灵活,每首词曲都记得颇为清楚。

待到写完第一首之后,碧波便换了张纸写第二首。陆川延将已经写完的那页拿过来,从头到尾读了两遍。

无甚异样,看起来确实只是一首朗朗上口的好词。

陆川延将这一页纸收好,打算等回去之后再慢慢研究。

再抬头时,他身形忽然一顿,不着痕迹地看向雕花木门。

习武之人,对周边环境变化都极为敏锐。

这醉香阁乍一看还是热闹如常,但却有几道未知的暗影不着痕迹地渗入其中,如盐溶于水,顷刻间便不见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