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含贞刚看了卫璇一眼,又慌忙躲了。眼泪是能擦干净,可嘴唇分明都快咬破了,还在犹豫:“…你先上去吧。”
“你先吧,我还有点事。”卫璇将白鹤羽衣的纽扣替他系好,掌上生风,向上一托,就要送他。
“这怎么就结束了?含贞,你不是还想问第三个问题?”忽然,这声音仿佛从极远之处传来,愈来愈近,话音落时,人已至身畔。
王含贞把另外半张脸也露出来,抬头一看:“姊姊?你怎么在这里?还有沈悖……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见到沈并,王含贞明显警惕了许多。
王思捷笑吟吟道:“你问不出来,我替你问如何?”
“你要问他抢了你什么,为什么不问问他认不认识你要找的人,和那人又是什么关系?”
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像两根夹头夹脑的棒槌,将王含贞锤了个大清醒。他猛然抬头:“姊姊你在说什么?檀弓他…他早就不见了…表台就算认识他,也是几十年前见过几次而已…什么关系,你什么,什么意思?你说清楚…表台,你说清楚…!”
沈并手里是不知哪来的一把灰烬,从左手倒到右手,仿佛不打算发话。
王含贞一激动,攥住了卫璇的衣袖,已把他手腕抓出五个指印来:“你说清楚…我就是想要问这个…”
九头火狮睁开双目,发出烈烈的吼声,口吐火涎,不约而同对卫璇眈眈而视。
“凤凰火焰验真洞妄。万莫说谎。”沈并提醒。
“我和他有道侣之约。”卫璇终于说。九头狮子又陷入沉睡之中。
王含贞抓着卫璇的手瞬间脱力,顺着衣袍滑了下来,说:“……道,道侣?你们……”
“道侣之约……”沈并不久前就知道此事,可是听见卫璇亲口说出来,还是重复了一句。
“含贞,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对我并没有情。”卫璇接道。
“那反过来呢?”王思捷嗤笑一声,挥起剑鞘,在王含贞和卫璇之间来回地指,“他卫璇玑因为私心爱欲,眼睁睁看着你几十年煎熬,装聋作哑,竟然一点不羞惭吗?如今又要使尽毒计令你不能护法,得不到天问果,就更不能找到他的下落了。真是好算计!弟弟,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认贼为兄。”
“私心爱欲…爱欲?你,你早就知道一切……但是又装不知道,不告诉我……是因为你怕我和你抢?”王含贞脸色惨白,拉住卫璇袍角说,“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很少见卫璇这样怒容现于眼色:“够了,不要再颠倒是非挑拨离间了。我隐瞒此事,绝非因为私心爱欲。”
“哼,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他有没有情?”王思捷说。
王含贞的眼睛波光粼粼,熏蒸之中,他看不清卫璇的表情,只是见到九头狮子又蠢蠢欲动。
“他不说也没有关系。”王思捷看了看地上的王含贞,笑容玩味。
绕到卫璇身后,王思捷说:“你的金丹碎了多少次,自己数不清了吧?你七岁便修‘天付万类’剑法,怎不知道若有一丝一毫地动情动念,便是无穷之祸。心念既动,金丹崩裂,百年修为破誓重来。这才合籍不过短短几个月,你就大限已至,可见你是对那位道侣多情深爱笃了。”
“其实,你自己也可不必为情而死,还是有别的法子,比如……当年你爹是五洲之内何等英雄侠胆人物,执三大道宗正派之牛耳。他偶得了这本《天付万类》,可你父母那般伉俪爱深,你爹心中有情如何能练?谁知你娘为了成全他的仙途,居然服毒自绝。可怜幼子丧母身痛,你大哥卫昭就是这般早夭的。我说的有半点差讹么?”
卫闻远一日之间妻子俱亡,性情旦夕大变,再不将任何正教礼义放在他眼角之内,练成祸生福灭符之后,天下更无抗手,后来几百年厌绝人事,只夜夜在母子墓旁望海吹箫相伴。
“天付……天付万类……”王含贞在喃喃。
“哦我忘了,含贞还不知道那后三字是什么?”王思捷大笑,“天付万类——本无情!”
“可我们差点都被你骗过去了。那日攻城你明明已经重伤垂死,可是强撑一口气力虚张声势,以三出诡计逼少宗主退兵。你自知道若是真动起手来,恐怕连少宗主的三招都接不住罢?”
王含贞彻底失了神,恍恍惚惚的,说什么他也听不见,听不懂。
卫璇对他们所有话都没回应,可是忽见沈并一弹指,一团青色云气从半空掉了下来。
王思捷见之大声嘲笑:“泥塑的菩萨自身难保,你马上就要见阎王了,还想着让你的灵风扶摇救含贞走?”
“与他何涉。”卫璇屈膝半撑在地上,嘴角渗血。他还要让扶摇全力保护王含贞,可是体内的元炁实在太稀薄了,一滴都刮不出来,扶摇根本听不见主人的命令。
王含贞所知甚多,下一个被杀人灭口的,当然就是他了。王思捷魔道中人,哪里会顾什么姐弟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