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含贞看他这样雍容优雅,觉得十分可惧。他的表台总是含着看不穿,猜不透的盈盈笑意,仿佛永远慢条斯理地在筹谋什么。好像自己无力反抗,只能等他笑意敛了,计算完了,便乖乖地当他刀俎上的鱼肉。
卫璇眸光平和,就像一汪水银里泡着的黑珍珠,深不见底,仿佛自己说什么都无法戳破他的面具,换来他一点真喜,一点真怒。
一股密密麻麻的恐惧感顺着脊骨爬上上来,王含贞握紧拳头,极力忍住悲声:“你一直觉得我很可笑,像一个小丑在你面前跳梁,是不是?”
卫璇停了一息,语气已经极见真诚:“没有。”
可是忽见王含贞一个抬手,毫无预兆地将手中的茶杯摔了个粉碎!
“卫璇玑,我看不起你!”王含贞满脸涨红,脸色又瞬间转白,扭头就走,连踩到了什么毛茸茸的软物,自己都没有知觉。
慕容紫英忙把白麒被踩了的尾巴捞起来,揉了两下,在后面叫了他多少声。
王含贞都不撇一眼,只对金沙飞霜说:“还看什么看,走啊。”就再也不见了。
金沙飞霜一直在卫璇给檀弓设的结界附近转悠,可是看见山一般大的白老虎,早吓得屁滚尿流,哪还有什么留恋心思。
慕容紫英一来就看了这样场景,大为不解:“怎么搞的?含贞怎么发这样大狠惊叫唤,你凶他了?”
卫璇心思复杂,眉头骤然一紧,忽然没头没脑发问:“你那里还有我给你写的信没有?”
因在白凤城久了,慕容紫英操回家乡的西南官话,说:“什么瓜壳子信?你讲你在岛上给我写的?哦,那是多早晚以前的?好端端来问这做什么?”
卫璇只道:“拿来我看。”
他与檀弓魅魔三人被时空乱象困在岛上,曾修书四封,其中一封是给慕容紫英,一封是给王含贞的。
当时檀弓将琅轩丹术的秘要写给了王含贞,可是自己担心他身怀异宝,招来虎狼环伺,以防万一,便将那丹术涂成隐字。本想待到王含贞修为可以自保之时,再做计议。
可是十三年以后,王含贞摇身一变成了太玄大士…
果然,慕容紫英的信里也被涂改了,少了一大段卫璇预言兰陵必反,让他前去保护帝京百姓的内容。
正陷入苦思之中,慕容紫英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一挥:“你在想什么呢?”
卫璇抬头爽朗一笑,掩去心中重重事,装作很不经意:“我在想来了这许多天,这里的女子虽然热情得很,但论才论貌,到底比不过淮风月客栈里头的。”
慕容紫英正在给白麒的尾巴涂药,一挑长眉:“什么你说?”
卫璇摸摸下巴,含笑转星眸,真是个极让人芳心乱撞的登徒浪子:“玲珑儿、玉面狐、苏莺莺……真是齿颊生香的好名字。说得我倒真有一些心痒。”
他说着忽然打掌:“对了,怎么把白玛瑙忘了?那可真称得上是一朵国色的解语花。可惜了她很多年销声匿迹,不知伤了多少人的心…你可知多少男子为她终身不娶?”
慕容紫英冷哼了一声,干脆将剑鞘横着撂在桌上:“卫璇玑,我不知道你是吃错了什么药,你就是吃了砒霜,也莫要再说这些扯筋皮的话来污我的耳朵!一个人买口好棺吧!”
“我不过说说过嘴瘾而已,况你我都是男子,你和我还装什么正经么?又再说人人都说‘不梦玛瑙不少年’,别的女子也罢了,只是独独这白玛瑙,我不信你不好奇的。”
“好奇?我为什么要好奇?这些勾栏女子,我虽同情她们身世可怜,身若浮萍不由己,可是这种娼寮场所,我真是一万个看不上。我等男儿生来为家国侠义任,这些销金场温柔乡最害人心志。我虽然修的不是清心寡欲的道,但是也求于要问心无愧。白玛瑙又怎样?就是个九天仙女于我又何干?你若再说这样的淫泆混账话,莫说同你割袍断义,就是为了栾高师,我也决计不放过你。” 慕容紫英又惊又气,白麒嗷之附议。
卫璇不紧不慢,将那剑鞘双手捧还给慕容紫英:“是是,我说不过你,不要生气了。可是你话也说得太满,你襄王无情,怎知她神女无意呢?”
慕容紫英铅云满脸:“面都没有见过,你为什么平白作践别人姑娘清誉?好,那这样说来,你为何不会会那安陵嫣的神女之意?”
卫璇笑说:“你打住。我只是闲来看了几部话本,里头说你和白玛瑙的故事,就和在眼前一样,说你们是冤家路窄,不打不相识,后来还是人家姑娘主动,先说什么‘你若无心我便休’,也真是个奇女子,同爱郎表露心迹的话也这般烈性,只差将那和田烟紫玉的手钏,定情信物掷到你脸上。天下第一美人岂见过这等委贱明珠的呆子么?可这‘慕容遗剑’的七郎铁了心爱侠,誓此生一身正气荡世间,她女儿家也执意要和你仗剑天涯,做一对流离江湖苦儿女。”
慕容紫英声名这般显赫,故所以坊间总有以他作主角的小人书,写别的也就罢了,他本人最忌被杜撰莫须有的风月事。
这时檀弓划破结界,走了出来。他与卫璇久别重逢,但也只是点首为礼,称了一声:“卫璇。”
他有些慵困,声音不大。慕容紫英也得了相同待遇,可他正在怒视卫璇,便没听到,仍是喝道:“放你娘的屁!”
一怒站起,差点和檀弓迎面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