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缓缓睁眼,风吹烛摇,一片昏昏暖黄中愈发显得他容光照人,俊美无俦。
林茉茉脸上两朵红云浮着,心里一只白兔乱跳,两手紧紧绞住衣角,足上钉住一般,头更是不敢抬起再去看那男子一眼。
好一会林茉茉才开口,那声音细如蚊吶:“公子……先,先喝了这暖肚汤吧。”
卫璇头疼欲裂,此时一只手按着太阳穴,连双目都是模糊不清,只是喃喃,开口便是:“檀……”
“姑娘……这是何地?” 卫璇好容易半支坐而起,看清了四周,便这么问。
林茉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公子,这里是林家庄……” 她想了一阵,鼓起勇气:“我,我叫林茉茉,我哥哥林擒上山…打猎去了。公子你快喝了这暖肚汤吧,你……还冷吗?”
感觉卫璇正在看她,她越说气越瘪了。
卫璇运转元炁,分明三处丹田中元炁俱是充沛至极,却如何也调动不起来,背心和左腿两处十分痛。
卫璇咳嗽一声,林茉茉忙上前相问,无不忧心,但见这小姑娘对自己躲躲闪闪的。
卫璇为安她的心,将那一碗苦涩浑浊的汤药一饮而尽,林茉茉这才露出浅淡的笑容,一笑就像一泓泉水那样清甜可人。
卫璇勉强笑问道:“茉茉姑娘,这林家庄又是在哪……”
卫璇若不笑时,眉眼常有两分凉薄疏远意味,但若是一笑,便是骄阳为之见绌,叫人根本移不开眼了。
林茉茉活了十几岁,没有出过林家庄,哪里见得过这样好看的男子?想是哥哥说的,京城里最俊俏的王孙公子,也得被比下去吧?
林茉茉一想,脸上烧得比炭还热,言辞更加琐碎错乱。
卫璇听她说了两句,林家庄,蓟东山,莲应郡,宁荆府,天京……
这不是赤明和阳。
这姑娘被问起“几重天”三个字也是茫然失措。
更不可能是玄明恭华。
他在哪?
檀弓呢?
“檀弓……”卫璇自语。“茉茉姑娘,你方才可见有人与我同行……”
林茉茉这才想起:“啊,公子,我,我怎么把这事忘了说。刚才是有个道长来敲门,把公子扶了进来的。”
“那道长呢?”林茉茉叫自己公子,能被小乡里的人称为道长的,除了气质脱俗得过于明显的檀弓,还会有哪个?
林茉茉说:“道长转身走了。”
卫璇不知是不是重伤在身,颇有凡愁,莫名多愁善感起来,肩背上那早已结痂脱落的刑伤,此时都一齐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
林茉茉若说“道长走了”便罢,若再加上这“转身”二字,六个字一起,那画面感就不可抑制地跳了出来。卫璇颓然而坐,一闭目便是王含贞眉心的那张忘情令。
不行。
卫璇将汤碗捧到林茉茉手中,笑道:“茉茉姑娘,你手可真巧。可否劳烦你,再为在下熬制一碗这汤药,在下还是冷得慌。”
林茉茉呆在原地,半是为了她不知这贵气逼人的公子竟会出言如此,半是方才卫璇碰到了她的小指。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林茉茉坐在伙房煽火熬药,不知是小指烫些,还是脸上热些。
卫璇跃窗而逃,甫一落地,便如同砸进了一床棉絮中。
原来是这积雪已堆得有半人深。夜色昏晦,大雪泼天,才走了几步路,嵌珠镶金的靴子、雀羽刺文的裤管里都灌满了雪,不一会,袜子也被雪水濡湿透了。
寒意贴着肌肤,黏黏腻腻,就如同他心头那个如初春柳絮般,一经扑面便轻盈绵密的可怕念头,久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