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弓正在看一本《太上三十六部尊经卷之十八》,看得眉头颦蹙。
识海里响起沉重端严之声,天枢说:“下界道书何如?”
檀弓色无喜愠,掩卷道:“片言只字,不关道妙;断简残篇,去题万里。十万道藏流轶散失,无可推校,为人妄加篡改。致使众生不依道源,欲界鬼魔流行。”
天枢道:“下众昧盲。”
檀弓道:“众生不知者何过?”
他想起卫璇今日之所言,便说:“众神知者不授不理,无功而居,只知颠狂乐乱,无异于妖魔众邪。”
天枢平淡道:“道藏传播失散,时常有之。此事宜付大司凡理会。”
檀弓道:“七百年前,南方八天天灾流行,炎毒炽盛。大司凡有在我宫前叩罪八十一天之闲,却无片刻下凡消灾之时。”
“我道‘何不疾去?’其道‘未平天帝之怒,不敢前去’;我道‘我将自去’,其道‘北帝有命,天帝圣体,未可亲赴。’司凡者何尝司凡间疾苦,救民水火?”
檀弓摇头:“所谓察道者帝,通德者圣,我为天帝神圣,只是徒负四字。”
天枢道:“大律如此,汝将如何?”
檀弓说:“我将上禀鸿蒙,愿意脱离天帝身份,入主尘世司凡。大道本无生,视身若敝屣。我应了我分内事。”
天枢震怒:“请视其余诸神霄八帝,有置大统于不顾,微末之事关心如汝者?”
檀弓蕴金光于手中,抚平书页褶皱,将拓好的绿漆新本奉回书架之上。上面的内容与上天诵念典籍一般无二,还多了许多行密密匝匝的注解。
檀弓道:“民生无小事。”
正在二人相持不下之时,却见外头来人了,打瞌睡的杂役弟子全都醒来行礼,但是不仅动作松散,神情还有点不屑。
常正一见到王含贞倒在冰冰凉的地下,赶忙抱了起来:“这孩子,怎么睡这里?”让他的掌事嬷嬷忙捧着抱走了。
后面跟着的藏经阁掌司差点尖叫起来——
那本被茶泡了的水,刚刚就躺在王含贞的屁股底下。掌司还以为王含贞尿床了,瞠目结舌地看着常正一。
一本书被毁,左不过是赔钱了事。
但常正一是铁公鸡一个,让他掏钱岂是容易事。
掌司看出他要赖账,苦着脸不让人走。
常正一游目一扫,看见檀弓在角落里一笔一画地不知写什么,喊道:“你过来!”
檀弓还在和天枢讲话,这一抬首,眉宇之间莫名有威严之色,将常正一看得心里一震,暗自发毛,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了。
常正一忙说:“你真不愧是卫璇玑调教出来的好弟子,见到本首座,都不知道行半师之礼么?”
檀弓起身。
常正一其实已是金丹大圆满的修为了,可是他年纪略长,容貌也不讨女孩子喜,所以什么评选“太清三英”、“南华双璧”,素来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但凡有一点美好的称号,都像和卫璇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别人列选其中,也终究是他的陪衬。
常正一对修为次于他、却风头盖过他一百倍的卫璇颇有嫉妒,极其不满,也是情理中事,便将怒火转嫁到弱小无依的檀弓身上:“不想行礼就别行!”
常正一冷笑说:“我听讲卫璇玑亲自带你造的册,点的灯啊?陪你整整一天,他什么事都不干了,你好大的派头!我们黄师妹当年千请万求,连他一面都见不上!”
想起檀弓让黄亦双蒙羞之事,常正一更生气了,便檀弓身上一摸,将王含贞硬塞进他兜里的苹果糖掏了出来:“你晚饭没吃饱么?在藏经阁偷吃东西,亵渎神明!这里的哪尊大神你得罪的起?”
他手一指旁边供奉的北极大帝诸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