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景燃夹下烟,脸转到燕岁的方向,左手比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做了个“邦”的开枪动作,说:“我脑袋里,有个肿瘤。”

哗啦。

海浪拍上了岩壁。

“它和我的脑动脉,离得非常近,所以没办法开颅做活检。”景燃的声音被风送到他耳边,“同样的,也没办法,把它取出来。”

“环塔拉力赛,我拿了冠军,破了记录,获得了冠军奖杯,和一个肿瘤。”景燃的胳膊搭在椅背上,一个很轻松的坐姿,“生活就是在你最开心的时候,给你来一下子。”

是啊,燕岁望着他。

谁不是呢,在最开心的时候,被来了一下子。

他以为这十年来,世界终于想起他了,赎罪结束了,让他遇见景燃,这一个多月过的,比过去二十六年加在一起都快乐。

没成想,这居然是一个更大的惩罚。

景燃起来,去垃圾桶那儿把烟摁灭。

燕岁跟着走到他身边,风很大,翻扯着燕岁卫衣的兜帽,“我带你去看医生。”

“然后呢。”景燃看着海,“做个永远不能上赛道的车手。”

“那我还不如死了。”景燃补了一句。

这种感觉是发闷的,很闷。像是盛夏的正午,一场雨将下不下,人好像被困在果冻里。看似风朗气清,实则难以呼吸。

怔愣在原地的燕岁脑子里空空荡荡,他这个时候明明应该宽慰他,劝告他。比如这世界多大、多美好,你还很年轻,还有父母,有朋友,除了赛车你还有很多事可以做,你还来得及去找到喜欢做的事。

可是燕岁此时此刻,宛如一个熟知千百种急救办法,可面对一个汩汩流血的伤口,却只能徒劳地用手按住。

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呆呆地站在景燃旁边。

景燃偏头看他,笑了一下,“你别难过。”

“所以你才说,你已经不需要吃药了……”燕岁喃喃道。

景燃点头,“我先放弃治疗,就不是被世界放弃,而是我放弃世界,我赢了。”

这是个死胡同。发现肿瘤,取出肿瘤,进行活检定性,按照肿瘤的性质进行治疗。这像是一种过桥方式,走上“发现肿瘤”那座桥的契机是体检,接下来,“取出肿瘤”的那座桥变窄了,有人掉了下去。

而景燃,那座名叫“取出肿瘤”的桥,它在施工。

施工队可能只有俩人,并且别人用锹,这俩用勺。

景燃面对这种状况能做的,就是扭头离开。他先抛弃世界,他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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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到来的悬崖跳水比赛吸引了非常多的游客,许多人在这几天来到这里都是为了看这项极限运动。

正式比赛还有几天,跳水爱好者们一个个扑通跳进海里,他们一路无话,一直走到石头海滩,他们落脚的民宿在这里。

说实话燕岁走得有点累,他落后了景燃一小截。

然后越来越走不动,那一小截距离越来越大,恰好时间降晚,天地昏暗,他有些看不清景燃。

于是说:“你等等我。”

景燃站定,回头,“累了吗?歇会儿再走吧。”

石头海滩这里有些零散的小店,单凭外貌根本看不出是卖什么的,而且景燃看不懂意大利语,就更不懂了。

没有太阳后,海边起了风,月亮牵引潮汐。大海白天是个碧蓝色头发的软妹,晚上就戴上长袍兜帽,手持镰刀,开始无差别除暴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