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哪里不是人话了?”段慕麟二十四了,然而在段慕鸿面前,老是像个小孩儿似的梗着脖子跟她顶嘴——还是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做派。“我是人, 我说的话自然是人话了,不是人话,还是狗话?”
他伶牙俐齿的口才实在是深得段慕鸿真传。两个人此时犹如针尖对麦芒,明着你来我往,暗着互相较劲。依坐在一旁被迫旁观的段至诚来看,他觉得每每这时,其实是他小叔难得流露出几分人情味儿的时刻。他小叔平日尖酸刻薄是真,可同他爹对嘴时却是显而易见乐在其中的。看他一边同段慕鸿对嘴一边掩藏不住坏笑那个眼神儿,仿佛段慕鸿是个猫,他段慕麟热衷逗猫。
段慕鸿不言语了。瞪着段慕麟看了片刻,她一拍桌子:“你可不就是个狗!不识好歹的狗!”
段慕麟好整以暇的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那,既然您也说我是狗了,您也知道狗都认家的嘛,我就认准了咱们这个家了,不想再要别的小家了呗。四哥,别给我相看姑娘了,我不想成亲!”
“你为啥不想成亲啊你告诉我?”段慕鸿用真正困惑的眼神看着段慕麟。“成亲多好啊,哥给你相看个可心的姑娘,你们成婚,给我生一窝小侄儿。”
“你当我娶老母猪啊给你生一窝?”段慕麟撇撇嘴。“要生你自己生去。四哥你要是实在喜欢小孩儿,你给诚儿找个后娘,生一窝生一窝。”
段慕鸿又开始拍桌子:“反了你了!敢当你四哥的家!”
段至诚在他小叔幸灾乐祸的笑声中离开了屋子,这俩人眼看是吵不起来,他小叔又插科打诨把他爹给说跑偏了。段至诚心知自己不用在留在这里调停,就心事重重的跑到外头去了。
他还是没能鼓起勇气问他爹他的身世。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问。段至诚记事起,他的生命里就没有娘这个人的存在。他只有行事果决撑起了一个家但经常出远门的爹,宽厚慈爱但心如明镜的祖母,以及阴晴不定却聪慧狡黠的小叔。
在他模糊的记忆里,他依稀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应该是有娘的。可他认真记事之后,娘就不见了。细算起来,应该是他跟着爹和祖母从乐安搬到苏州开始算起的。
他不是没问过他爹,爹,我娘呢?为什么人家都有娘,我却没娘?
他爹就抱着他亲一亲道:”诚儿有娘的,不过诚儿的娘去了天上,在天上看着你呢!你看,娘虽然不在身边,但祖母和爹爹也依旧疼你呀!诚儿别难过,你不比他们其他人差什么。”
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段至诚那时候想。小叔不是爹娘都不在了么?可他看小叔每天除了爱使坏作弄家里的小丫鬟和小厮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不开心的呀!
他爹从前有个贴身丫鬟,叫做茜香的。嫁给了他小七叔。小七叔是他爹的“老部下”,如今替他爹在湖州管着生丝坊。听说当年他爹在乐安做棉布生意时小七叔就在了。还有苏州管丝绸机坊的陈四婶。但是中间他爹的生意不顺畅,小七叔和陈四婶就短暂的离开了他爹一阵子,到了段至诚十岁左右,家里情况渐渐好起来,小七叔叔和陈四婶就又回来了。并且经常往他苏州的家里跑。
小七叔叔每次来都会带着他那个漂亮的媳妇,两个人生了一窝儿女却依旧好的蜜里调油。他小叔有一次坏笑着跟他说你要是想知道你娘的事,就去问小七叔的媳妇。段至诚于是偷偷问那女子:“茜香婶婶,你认识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