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从人们头顶吹过,仿佛邪恶精灵在燃烧的火焰中飞舞,拖拽起无数火星飞散,在夜空中迅速烧尽。
一个身上长满浓密黑毛的豕人男子坐在火堆前,低头盯着通红的泥炭喃喃自语:“那年收成不好,只收了相当于往年的七成麦子。族长专门从烈牙城派了军队过来,说是必须按照同样的分例征粮。无论我们怎么哀求都没有用,他们带走了寨子里几乎所有的粮食。寒冬腊月啊,比现在还冷,撒出去的尿在雪地上一下子就结成了冰。实在没办法,头领带着我们离开寨子,主动找到附近的鹰族人请他们雇佣,不要钱,只要一天三顿管饱就行。”
说到这里,坐在火堆对面的一个老妇抬头看了他一眼,恨恨地说:“管饱?鹰族人都是吝啬鬼,他们根本不可能让你吃饱。”
“……你说得没错。”豕人汉子粗糙的脸上浮起惨笑与悲意:“他们给的粮食不多,只能吃个半饥半饱。即便是这样,还要省下一些带回去。鹰族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往死里用,派我们打头阵。”
老妇发出沙哑的叹息:“你能活到现在,真是命大。”
“那次跟我一起被雇佣的人死了很多,我算是幸运的。”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眶也微微发红:“后来打完仗,我带着省下的粮食回家……我娘死了,儿子也死了,老婆被卖到别的寨子。头领和祭司说这不是他们的错,寨子里缺粮,老人和娃娃们活着很浪费,养不活的女人留在寨子里就是负担,卖掉还能换点儿吃的回来。”
低沉的声音在所有豕人听众耳边回荡,雪墙阻隔了外来音波,小范围内说话让悲惨的故事产生了共鸣。
他们每个人都有过类似的遭遇,就算没能与这个故事全部吻合,至少与其中一段相同。
烈牙部有好几万人,这片山坳聚集了来自各个村寨多达四万的豕人俘虏。打散混编让他们相互间失去了联络基础,没人知道讲述悲惨故事的豕人男子其实来自磐石城,也没人知道与他一应一答的豕人老妇也是这样。他们之间是如此默契,这种行为在文明时代叫做“托”,只要加以演练,戏剧表演与生活区别不大,现实场景比舞台更令人倍感亲切,而且真实。
豕人男子一直在哭,低声抽泣。
“呜呜……找到我娘和儿子的时候,他们只剩下一堆骨头。”
“我老婆也死了。她被卖到烈牙城,听说是被城主手下的一个统领买走,那家的女主人看她长得漂亮,趁着统领不在家,把她活活打死,尸体扔给城里的穷人。”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抡起粗大的拳头,一下接一下狠狠砸着满是积雪的地面,冰冷的碎屑四散飞扬。
一个真正的豕人战俘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扶着他颤抖的后背,叹息着劝道:“别哭了,我们都是苦命的人。”
一个女人从战俘群里走出,来到近前,从衣袋里掏出一块黑灰色帕子,默默替他擦去眼泪。
“我儿子也死了。”参加表演的豕人老妇颤颤巍巍地发出声音,她老泪纵横:“他战死了,那年帮着虎族人打鹿族人。当初离开寨子的时候,头领和祭司说好了每个被雇佣的男人至少能有五百公斤粮食,结果他们把我儿子的人头送回来,粮食一颗也没有见到。他们说……都被我儿子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