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秒的时间，事实上应该更短。”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携带有自爆的炸药，只要拉动引线马上就能爆炸，但刚才并没有爆炸发生，这说明死掉的那三人还没打算去拉引线就已经被杀了或是根本没来得及拉。 “这么短的时间就杀了三个人，我们和他的差距有这么大吗？” “或许不仅仅是战斗经验的问题。”另一个白沐风皱着眉道，“可能是身体素质上也有差距。” 他的一番话让所有白沐风都陷入了沉思，越是细思，越觉得这种可能性越大。 很可能原型真的舍弃了人类的身份，变成了血族。 “不对，应该只是成了特殊人，如果他真的放弃了人类的身份，变成了血族，那应该无法使用神术了。” 不灭的救世主是比较特殊的神术，只有在身为人类的情况下才能施展，所以这个说法是有根据的。 “刚才死掉的人的记忆并没有传过来，这说明他仍可以使用神术。” “但即使只是成为特，也不好对付。”另一名白沐风神色严肃道。 他的话受到了所有白沐风的认可，原型的实力本来就不可小觑，如今身体素质暴增，战斗力对他们这些人而言，几乎是碾压趋势，对方能五秒杀三人就是证明。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选项很有限，身后的退路已经被封死，在自己这边人数也不算很多的情况下，再逐渐增加砝码去试探原型的实力上限，只会造成战力的损耗。 那样做不但无法逼出神权，还会折损有生力量，等到人数减少到一定程度，他们最后一起上都无法击败原型。 但如果一口气派出去的人太多，那对方一定会使用神权，等神权用出来后，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原型一个人了。 他们要面对的还有被神权操控的同伴。 白沐风看了看身后几十个自己，清点了一下人数，剩余可用的战力不过五十八人。 他们不能派出去超过二十九人，如果派出去二十九人，那么之后他们要面对的就是二十九个自己加上已经成为特殊人的原型，这样必败无疑。 “你们觉得我们要多少人才抵得上他？”一个白沐风说道。 “不清楚，十个人或许可以。” “我们没有他的情报，记忆没有传回来，真的说不好。” 三人轮番发表意见后，所有白沐风都沉默了。 沉默的时间格外漫长，时间像一把蜿蜒的白刃，架在了每个人身上，他们必须要做出决定。 “十三个人吧，我们派出去十三个人。”其中一人开口打破沉默。 所有人都在心里默算了一下，都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数字。 十三人的小队应该是有胜算的，这个数字也算得上保守。 “那就十三个人。”旁边的人点了点头，“现在人数确定了，但我们有必要猜一下薇莉西雅会对我们下达什么命令。” “最有可能是让打先锋的人成为他的帮手，虽然这个命令相当无解，但根据具体说法的细微差异，我们或许能找到一些语言逻辑上的漏洞。” “你们觉得她具体会怎样下令？会是听从敌人的命令，不准自杀这样的命令吗？” “这条命令的确非常方便，不过对我们而言，这个命令反而不管用吧？” “我们和他只是立场不同而已，我们不是敌人，这是信仰的冲突。”另一人附和道。 神权的效果在于接受命令者发自心底的理解，如果换在五年前，那他们的确把原型视作最大的敌人，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博弈，他们也逐渐理解了原型的想法了。 原型并不邪恶，他只是背负了更加沉重的使命，为此才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他们早已不将对方当成仇敌了，与其说是他们互为敌人，不如说他们是对方前进的道路上，一颗巨大的拦路石。 “我觉得他不会下达这种命令。”一个白沐风说，“他很了解我们，他应该知道我们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可是，除了这个命令，还会有其他命令吗？” “可能会让我们听从他的命令，比如说嗯可能是听从你们原型的命令，不准自杀。这样的命令。” “很有可能是这个命令，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就真的不能反抗他了。” “等等！别太快下定论！薇莉西雅要下令必须要有明确的目标，她不能躲在御座后面下令，至少也要探出头来看到我们，我们如果趁她露头的时候杀掉她，或许能阻止她使出神术。” “不可能。没机会的，薇莉西雅可以在下令之前躲在椅子后，在命令完整下达之前从御座之后看到我们，这中间隔的时间太短了。” “你们想错了，这不是时间短不短的问题，而是她根本不用露面也能命令我们，她只需要一个能反光的器具，就能藏在御座后面看到我们，我想他一定考虑到了这一点，应该早就安排好了。” 糟糕的局面让众人陷入了沉默，不过这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刚过去几秒，马上就有人提出了应对方案： “不准自杀的话，那就让我们来杀好了，先进去的人在进到门里后，记得站在门口视野开阔的地方，其他人可以在外面狙杀先行的人。”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残忍的战术，但提出的人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而其他听众也面无表情，甚至像是看到了令人欣喜的答案般，目光一亮。 “不错的办法！不过在执行时还要注意一些细节，必须等薇莉西雅命令下达完整之后才能开枪狙杀，目标的提前死亡无法消耗掉薇莉西雅的神权，提前开枪的话，这一批进去的人就白死了。” 其他人重重点了点头。 “明白了，那马上开始行动吧！” “先出来十三个人。” 谁先上谁后上并不是问题，甚至连抽签都不用，所有人自发挺身而出，十三人的敢死队很快就诞生了。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敢死队，他们出去后会被薇莉西雅控制，成为白沐风的“党羽”，之后面对他们的只有两个结果，一种是被自己人杀死，另一种则是在杀死自己人后被又原型杀死。 十三人跑上台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步枪，瞄准圣殿的入口开枪，十三人呈交叉状移动前行，迅速靠近命中注定的战场。 而身后的其他人，则将枪口瞄准了他们的后背，一旦他们接受了神权，那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射杀自己的同伴。
第三百九十三章 猜（三）
前所未有的密集枪声在长廊外响起。。 圣殿里，原型面无表情，背靠墙壁，闭眼侧耳倾听外面传来的枪声。 他的身体经过特仪式的改造，肉体的强度和五感的敏锐度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强，以至于他能用非人般的听力辨别出外面的枪声中藏着的细微差别。 在原型耳中，除了枪声之外，其他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了，只有枪械开火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这些声音透过空气传到他耳中，并在他脑子里被逐个分开，然后被潜意识解析。 逐渐，一个画面在他脑海中被勾勒了出来，外面十三人手持步枪，正在朝这边交错前行，对方一边制造密集的弹幕，一边防备着来自门内的攻击。 对方很谨慎，按照这个频率节奏，应该是十三人不会错。 对方派出的这个人数非常好，这说明对方对他的实力估算相当准确。 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一个十人以上的小队，就能对他造成相当大的威胁。 这一次，对方派出了十三人，有可能只是一次试探，十三人对他们而言只是九牛一毛，对方的人数其实远远大于十三人，他们应该想用最低限度的人数来逼他使用神权并压制他。 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从之前的战况来看，对方的残存人数应该很少了，罗巴尔可不是吃干饭的，那个老人是一个能以一当千的强者。 那么，若排除这种可能，那第二种可能，就是对方的人数也相当有限，对方打算用这一次冲锋来逼迫他让薇莉西雅使用神权，然后用剩下的人发起冲锋，跟他决一死战。 不管是哪种，他现在都没有退路了，如果不让薇莉西雅下令，这十三人会给他造成巨大的压力。 而如果他在这次战斗中受重伤，那即使杀死十三人也亏得很，下次对方只需要更少的人，就能对他造成更大的威胁。 想到这里，原型闭上眼计算了一下，假设对方的人数并不多，并且对方觉得这十三个人加起来的战力大于或等于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打算准备把这十三个人送给他当做帮手，这就说明对方剩余的战力，应该在他加上十三个白沐风之上，也就是对方剩下的人数大于二十六人。 如果他们剩余的战力在三十人左右，那应该还有一战之力，但如果人数大于四十人，他输的可能性会大于百分之五十。 复杂的计算在短时间内完成，外面的人已经逼近，他没有犹豫的工夫了。 局面很糟糕，但还远远没到绝境，他还有策略可以应对! 门外，十三人迅速逼近门口，几乎在同一时间挤进了圣殿里。 这一次他们人数众多，原型没有在第一个人闯进圣殿时挥刀攻击，因为那样风险太大了。 之前只有三人的时候，他之所以敢出手，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能在重创对方的情况下全身而退，当时他有这个信心但现在不行了。 “薇莉西雅！用另一个命令！”原型朝御座的方向大喊。 抱着膝盖，蹲在御座之后的薇莉西雅听到这句话，眨了眨眼，翠绿色的瞳孔中光芒一闪。 这是一个应急指令，是原型和她约定好的暗号。 他是想让她下达一道虚假的命令！ 薇莉西雅听话照做，开口下令：“听从最初始的原型的命令，不准自杀！” 这个命令传到白沐风们的耳朵里，每个人脸上都出现了一丝微笑。 他们猜对了，果然是这个命令！ 不过没用了，即使他们成了对方的帮手，身后的同伴也会开枪射杀他们，薇莉西雅的神权最终还是被他们消耗掉了！ 其中一个白沐风在心里想道。 他能清晰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杀意，想必身边其他的“自己”也是一样。 身后枪声激荡犹如雷潮，密集的弹幕中，身旁同伴接连倒地。 在枪林弹雨里，白沐风转头，看到了藏在门背后面无表情的原型，对方的眼神冷漠沉静，丝毫看不出他对眼前这一情况感到慌乱。 一瞬间，白沐风的心脏一抽，他感到一股强烈的违和感，似乎有什么环节出问题了。 他思维的速度在这一刻突然变快，脑海中的神经回路像是全力运转的cu如果这道神权命令是真的，那对方应该在第一时间下达第二道命令，让我们将门外的其他白沐风视之为敌人，但对方却没这么做。 所以对方其实根本无法命令他们，刚才神权根本没有发动！ 这是一道虚假的命令，薇莉西雅的神权根本就没有被消耗！刚才只是虚晃一枪！ 他刚刚想到这个答案，一颗飞跃长廊的金属弹头钻进了太阳穴，将他击毙。 不过这关键的答案并未随着死亡消逝，而是在死亡的刹那，无视时空的规则，在同一时间被殿外的其他白沐风所接收。 “果然没有这么容易。”一名白沐风叹了口气。 “既然命令也有真假之分，那接下来就不仅仅是薇莉西雅会下达什么命令的问题了，薇莉西雅是否真的发动了神术，也必须要仔细判断。” 之前率先冲锋的十三人敢死队，相当于白白死了，现在他们只剩下四十五人了。 如果再派出十三人，把原型的战力也视之为十三人，那么最终场面就是三十二对二十六。 或许有优势，但胜算并不是很高。 “我们该怎么办？” “只有放弃刚才那个计划了，让先过去的一批成为他的帮手吧，只能这么做了。”一个白沐风回道。 他说的是很现实的办法，实在，但又无可奈何。 因为他们根本无从判断薇莉西雅下达的命令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虽然原型似乎是用一种暗语来暗示薇莉西雅发动神术，但很可能相同的命令有着不同的暗语，这让他们无法用暗语的内容来判断薇莉西雅是否打算使用神权。 唯一的办法只有放任薇莉西雅对先行部队施加神术，只要他们不攻击先行部队，那么薇莉西雅就只能使用真正的神权，虽然这样一来他们也无法第一时间杀掉十三个先行者，不过总好过用赌的方式浪费战力。 趁着人数还有优势，正面开战是最好的选择，不，或许不是最好的，只是目前他们能想到的最合理的选择。
第三百九十四章 猜（四）
只能正面硬碰硬了，白沐风心里如此想道。 “我们再过去十三个人。”他说着拿起腰间挂着的步枪，率先走上台阶，身后其他白沐风紧随其后立马跟上。 他们再一次靠近了那扇大门，然后走进了大殿，在进入大殿之前，走在最前面的一人用心眼探查了一下内部的情况，但在心眼的二十米范围内，并没有原型的身影，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感觉有埋伏但又不得不进去。 十三个白沐风鱼贯而入，当十三人全部进入大殿之内时，最右侧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白沐风的余光看到了耀眼的枪火！ 被狙击了？ 不！不可能！在对方扣下扳机之前，他一定能察觉到对方散发出来的杀意，但刚才他并未感受到杀意。 当！ 金属和金属撞击发出的尖锐刺响，似乎是某种精巧的机械结构崩坏的声音。 白沐风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他看着身后金属大门的精铁门轴破碎脱落，一整扇门倾斜着倒下，撞在地上，这个在圣殿门口如巨人般矗立数十年的巨物，终于倒下了，将大殿内外完全阻隔。 白沐风一下子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对方是想阻止外面其他人对他们十三人进行狙杀。 看来他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了。 “薇莉西雅，可以了。”原型悠悠开口。 在他开口之后，一个威严的女声骤然响起，这声音和之前那一道命令并无不同，但又截然不同，只有完全接收到这一道命令的人，才能感觉出其中的巨大差异。 那声音就像是远古悠悠的洪钟，太古时来自云端的滚雷，悠远而威严，以人的声音，承载着一股不属于人类的力量，听者仿佛整个脑袋都被劈开，一道无法阻挡的强大意志，钻进了所有接受命令的人的脑子里。 “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杀死高舒晴！不得作出任何有利于高舒晴的行动！” 言简意赅，大殿之内的所有人都接收到了薇莉西雅的命令，随着命令的结束，蹲在御座后的薇莉西雅，目光迅速黯淡，翡翠般的瞳眸像是熄灭的幻光，连仅存的那些属于人类的东西也消失了。 虽然肉体还活着，但薇莉西雅已经“死”了，在她下达命令的那一刻，她离开了，留下的只是一具魅力的躯壳。 原型朝着御座的方向看了一眼，心眼穿透御座，看到背后蹲着的薇莉西雅，他吐出一口气，仿佛叹息一般。 现在开始，就是他一个人的战争了，虽然一下子多了许多“士兵”，但他们也仅仅只是士兵而已。 其中一个白沐风高高跃起，所有的力量灌注在双臂上，将长刀从原型的头顶劈下。 原型淡淡瞥了对方一眼：“你杀了我是想要救高舒晴吗？” 咣！ 刀刃落下，但却在关键时刻拐了一个弯，斜斜地砸在地上，劈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白沐风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转了劈砍的轨迹，因为原型用刚才那句话激发了他的思考，让他觉得杀对方是一件对高舒晴有利的事情，而神权的命令是不准做这种事，因此他的行为，被神权的意志强行改变了。 该死！ 白沐风在心里暗骂，他们从没想过原型居然会让薇莉西雅下达那样的命令，看似拐弯抹角，但其实具有莫大的威力。 接下来，对方一定还会继续用语言启发他们思考这条命令的深层含义，在对方用语言启发他们的思想之前，不如自毁双耳，让自己无法听到对方的话。 “你们自身的存在就对高舒晴不利，所以之后我们好好合作吧。” 一瞬间，白沐风的动机被强行打断了，他虽然知道自己现在自毁双耳就能停止原型继续开发他对于神权的“想象”，但他已经做不到了，伤害自身是一件有利于高舒晴的事，所以他不能做。 他不能自杀，不能自残。 这一道命令比他们想象中更加残酷，更加无敌。 看来他们要和长廊外面其他的白沐风自相残杀了真是讽刺的局面啊。 要杀吗？能不能不杀？ 白沐风心里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他心里刚冒出这个想法，潜意识已经分析出了答案：放弃抵抗让对方杀死，是对高舒晴有利的做法，所以他不能做。 在他得到答案时，他就知道自己一定要和外面那些人刀兵相向了。 不过神权的命令效果在于自身的理解，放弃抵抗应该不算是“行动”，而是一种“决定”。 “不惜一切代价杀死高舒晴，就代表你们必须确保得到重生资格的人是对高舒晴怀有杀意的人，最后的重生者将在你们或是我之间诞生，而不是他们。”原型补充道，“和我一起杀掉他们，之后再解决我们之间的事。” 原型似乎察觉了白沐风的想法，好不容易找出的漏洞，被原型一句话轻松封死，现在是真的任何取巧的办法都没有了。 “赢的不会是你。”白沐风一边摆出战斗姿势，一边说。 原型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笑了笑：“外面的人数比较多，我知道，不过我并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挡住入口的大门发出一阵巨响，外面的人对这个障碍物发出了一记强有力的轰击，倾斜的大门摇摇欲坠，金属套皮脱离厚重的门板，挂在门缘上微微颤抖，紧接着又是猛地一震，大门朝内侧倒下，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 被神权催眠的白沐风和原型，在同一时间向这些闯入者发起了进攻。 两方像是对冲的野牛群一般撞在一起，碰面的瞬间就见血。 两方都没有留手，而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因为除了原型特别容易辨认之外，其他白沐风穿着外貌都非常相似，如果前面有两个人缠斗在一起，你很难分辨出前面两人究竟哪个是自己人，哪个又是同伴，唯一分辨的方法就是谁朝你挥刀，那你就砍谁。 当然，这种判断方式也不一定正确，只是最合理罢了。 要说在这种混战中到底有没有分辨敌我的办法？ 答案是有的。
第三百九十五章 最后的灭世者
原型是最显眼的目标，凡是向原型攻击的，那全是自己人，而攻击这些人的人，就是敌人。 所以，这场混战完全是围绕着原型展开的，几十个人围着原型一个人，像一圈又一圈的铁箍，旁边的人挥刀了，你必须马上分辨出他究竟是朝原型挥的刀，还是想要砍攻击原型的人。 如果误判了，或是对方是两次套娃，那往往就会酿成惨剧。 被神权控制的白沐风，此刻心情有些崩溃。 他们本以为没被控制的白沐风人数较多，在战斗中会有很大优势，但现在看来这个猜测完全错了。 在这种混战中，人数是多是少根本没有意义，一开始倒还能分得清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但被砍上一刀，或是周围死掉几个人之后，身份就完全混乱了。 混战仍然在继续，而原型身上也陆陆续续多出了一个又一个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对砍终于停止了，所有人都停下了攻击。 剩下还活着的人寥寥无几，他们所有人再加上原型，也只不过七人。 他们七个人站在血泊中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妄动，局面忽然陷入了微妙的平衡，每个人都隔着安全的距离，谨慎地观望周围人。 现在还活着的，都是在神权下达了命令的人吗？ 遍体鳞伤的原型一步一步慢慢后退，然后在台阶上坐下，随手将炎刃插在地上。 他望着其他人，用一种很平淡的口气说道：“看来高舒晴是注定要死了。” 白沐风盯着对方，深而缓地吸了口气。 虽然他已经被下达了杀死高舒晴的命令，但他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只要最后得到重生资格的是他，那他就还有可能让高舒晴活下来，但前提是必须要杀掉原型！ 用这个办法，到最后他很可能会死，而整个过程中，他再也不能和高舒晴见上一面，不过他不在乎，只要高舒晴最后能活下去，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会杀了你。”白沐风转身将刀锋对准原型。 绯红色的余晖透过身后破碎的圆窗照射在他身上，地上粘稠的血泛着奇异的光，这一幕让他心里忽然顿感悲伤，他早就知道有失败的可能，但处理残局的过程，依旧让他心力憔悴。 真的累了。 原型轻微叹息一声，抬头望向白沐风，当他看到对方的眼睛时，愣了一下，一直非常震惊的表情露出那么一丝吃惊。 白沐风的眼神并不是那种丧失所有希望的人的眼神，他还没有放弃。 原型笑了。 “看来你想到方法了。”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站起，拔出地上的炎刃。 “是我赢了，现在我们人数占优，你不可能赢。”白沐风说。 “是吗？”原型不置可否。 “不是吗？” “如果你们剩下的所有人，都是接收过薇莉西雅命令的人，那的确可以杀了我，但你怎么确保剩下的人里面，藏着没有被控制的人呢？”原型轻描淡写道。 白沐风一愣，马上就明白了原型话中的意思。 他明白了。 在幸存者中或许藏有没被薇莉西雅控制的白沐风的情况下，率先对原型发动攻击，是一种对高舒晴有利的行为，所以他们不能做。 想要将“杀死原型”这一行为中对高舒晴有利的因素剔除，那就是他们六人中只剩下一人存活。 哼，真是一道深谋远虑的命令啊，白沐风无奈地心想，他抬眼和身边其他人对视，紧接着毫不犹豫举起兵器，朝旁边的人发动了攻击 又一场血腥的混战拉开了序幕，而这一次，原型是安全的，他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静静等待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跟他进行终局的对决。 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他已经努力将胜算放到最大，如果这都不能赢，那么救世的重任，就只能交给后来者了。 三分钟过去，最后只剩下一人，那个白沐风身上布满伤痕，他喘着粗气，直勾勾望着原型。 “现在，我真希望你没有被薇莉西雅控制。”原型说。 “很可惜，我不是。”白沐风说。 “那真遗憾。” “没什么好遗憾的，即使我是那个没有接受命令的白沐风，你也会拼尽全力杀了我，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原型微笑，“来吧，时间已经不多了。” 两人都握紧手里的兵器，缓缓半弯下腰，双方的体力已经见底，伤势也十分严重，特别是原型，之前身为混战的中心，他受了极重的伤，如果不是他进行过特仪式，恐怕已经死了。 两人都将所有的力量积蓄在接下来的一击中，精气神的凝聚，爆发力也在无声中积蓄，场面虽然平静无波，但双方散发出来的杀意却像沸腾一般。 几乎是同时，两人挥剑！ 已经力竭的原型再次用炎刃挥出了火光，双方错身而过，动作戛然而止。 原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视线和意识同时开始模糊。 自己输了，靠那家伙这个世界恐怕是无法被拯救的吧。 看来只能交给后来的人了。 不过虽然失败了，但感觉却有些轻松呢，他终于不用管世界会怎么样了，他的使命，到此已经结束。 原型合上双眼，嘴角扬起一个微笑。 白沐风调匀呼吸，侧首看了看身后的白沐风，然后闭上眼睛。 鲜红的数字已经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重生的资格，终于被他拿到了。 不过，他还不能就这样死，因为要踏入下一个轮回的并不是他，而是下一个“他”。 白沐风拖着脚步走到最高处，绕到御座之后，看到了蹲坐在地上的薇莉西雅，薇莉西雅已经失去感情，成了一个人偶。 “不好意思，薇莉西雅，我要用一下你的身体。” 白沐风一刀刺入薇莉西雅的心脏，不灭的救世主就此发动。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在发动神术的瞬间，白沐风也超越了极限，踏入了神术的第二阶，本来迟钝的五感突然就变得敏锐起来，记忆和感情潮水般扑面而来。 那是死掉的几十万白沐风的记忆，还有独属于他的情感。
第三百九十六章 祝你成功
他要从这些记忆中筛选出创造下一个白沐风的素材。 白沐风仔细浏览着所有的过去，仔细地体会每一处细节，就像重新经历一遍人生，在里面他看到了高舒晴，看到了杨凯，看到了其他同伴 但他没有选择这些美好的情感，他提取的全都是自己记忆中不好的情绪：他想背叛使命时的心情、失去挚爱时的痛苦，还有对人类的憎恨和愤怒 所有的负面情绪，他都一一提取出来，而那些美好的片段，全都被他逐个删除，其中包括对杨凯的记忆，对未来的期许，对牺牲的同伴的怀念还有和高舒晴的记忆。 他制造出来的这个白沐风，不会记得高舒晴，也不会记得杨凯，他会忘记很多很多，心底只藏着对人类的憎恨，和对这个世界的怒火。 “舒晴，这就是我能为你做的。” 他不能复制自己，因为神权命令的影响力不会延续到复制体身上，所以复制体不会想要杀死高舒晴，而这是一件对高舒晴有利的事，所以他不能做。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创造一个满脑子想要毁灭世界、灭绝全人类的疯子，然后让这个疯狂的白沐风代替自己踏入下一个轮回。 没错，他钻了一个简单的命令漏洞。 创造一个意图毁灭全人类的疯子，是一件对高舒晴不利的事，因为她也被包含在被毁灭的目标之中。 让这个灭世者踏入轮回，就等于把他对高舒晴精准的杀意给抹消了，这个想要灭世的白沐风，会努力杀光所有人，但并不会优先去杀高舒晴。 在白沐风心中，这主观上是一件对高舒晴有利的事，但客观上是一件对高舒晴不利的事。 主观和客观的双重标准，就是薇莉西雅这个命令的漏洞。 只要之后出现的救世主，能在他毁灭世界之前杀掉他，那世界就不会毁灭，而高舒晴或许也能活下来。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将这么一个危险因素创造出来，他很抱歉但为了留存一线希望，他别无选择。 等做好一切，白沐风长出一口气，起身绕到薇莉西雅的御座前，缓缓坐下。 尘埃已经落定，现在只需要等待新生的“自己”来杀死自己就行了。 “希望你们能杀掉我吧，未来的救世主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倒在御座之后的薇莉西雅身上黑色的烟雾升腾，她的身体快速变化着，体型逐渐向白沐风靠拢。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有十分钟，或许是二十分钟，身上还残留着大量黑雾的白沐风站了起来，他脑子里有些混沌，记忆也有些支离破碎。 他知道自己是重生者；知道自己的神术；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嘛。 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不甘、憎恨，在他心中涌动着。 他不知道这些情绪来自于哪里，他无法从记忆中找到这些情绪的来源，他感觉好像有人背叛了他，他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 但那个人是谁，他却已经想不起来了。 脑海中的记忆并不是连贯的，其中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片段被强行删除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自己冒着黑烟的手掌，又抬头看向四周。 这里是幽州教廷的圣殿。 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他记起来了，他来这里千辛万苦杀死了原型，然后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很明显现在自己是刚刚诞生的状态，也就是说创造自己的那个人，本是早就可以进行下一次重生了的。 白沐风愣了一下，绕过椅子，来到御座前，看到了那个坐在御座上的另一个自己，他遍体鳞伤，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为什么要删掉那些记忆？” 坐在椅子上的白沐风疲惫地笑着，看了他一眼，回道：“你现在想干什么？”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把我的记忆还给我！” “抱歉，我不能这么做。”白沐风摇了摇头，“去做该做的事吧。” 刚刚复活的白沐风突然出拳，砸在御座的椅背上，将硬石做的御座砸下来一块。 “你让我忘掉的究竟是谁！！” 他愤怒地咆哮，而白沐风面无表情。 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眼前这个暴戾凶残的自己，应该强过现在的他，他无法创造一个比自己更弱的复制体，因为那是对高舒晴有利的事。 眼前这个白沐风比他更加冷酷无情，这个灭世者对未来的救世主们而言，应该是一场恐怖的灾难吧。 真希望他们能熬过去，白沐风心下自语。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是我制造出来的，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删掉那些记忆呢？” “为什么？” “因为薇莉西雅。”他撒谎道，这个谎言让灭世者安静了下来，灭世者低头沉思了片刻，认可了这个解释。 “我明白了，我会毁灭这个世界。”他看着遍体鳞伤的白沐风说道，“我能问一下吗？我这么做是为了那个人吗？” “没错，是为了她。” 气氛变得沉默，过了不知多久，灭世者再次开口。 “我现在该怎么做？杀了你吗？” “嗯，重新再来吧，祝愿你能成功。” 白沐风背靠椅背，抬头看着圣殿奢华美丽的穹顶，他这句话并非对对方所说，这是一份再也无法传达到的祝愿。 虽然在时间的长流中，他们永远无法相遇，但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给了未来那个人。 “给你添麻烦了啊。”白沐风喃喃道。 灭世者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感觉对方这句话似乎并不是对他说的，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我会成功的。” 白沐风笑了笑，轻轻摇头，缓缓闭上了眼。 眼前鲜红的数字闪动。 白沐风缓缓睁开双眼，他又一次重生了，而这一次，他怀抱的并非拯救世界的宏伟愿景，而是一个灭世的计划。 他重新梳理了一遍脑海中的记忆，心里感觉空唠唠的，那份很重要的东西被挖去了，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 白沐风从床上坐起，环顾四周，眼前的墙壁上污渍叠着污渍，连白色墙漆都没往上刷，这是爷爷留下来的老屋。 他从小到大没有见过父母，爷爷说他父亲在他出生前几个月死了，而母亲为了生他，也难产死了。 父亲具体是因为什么而死，直到今天，白沐风也不知道原因，但他觉得自己猜的大致不差。 而现在，他是在他最初的的重生时间点，也就是他爷爷死后几天。
第三百九十七章 思想的境界
他在没成为重生者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的爷爷是做什么的，只知道爷爷不是普通的老人，但在经历了这么多次重生之后，他知道那位睿智的老者是一名人，还是一个有着超越时代远见的人。 白沐风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外面的牛栏里老黄牛冲他哞哞叫，他出门穿过短短的甬道，走进了另一个屋子。 这个二十平米见方的屋子里，四面都是大书柜，书柜上塞满了书，在这个穷苦落后的村子里，一般的农民是不需要读书的，甚至连识字都是多余，只有他们白家有如此多的书，资本论、论持久战、国富论 白沐风的视线从那些书的书脊上扫过，眼前浮现小时爷爷教他读书的画面。 他成为重生者之前，从小到大都没走出这座大山，当村里其他年轻人都下地干活的时候，他在书屋里读书，当其他同龄人都谈婚论嫁时，他还在屋里读书。 他二十岁了，从没下地干活，爷爷不准让他干活，而是让他一直在书屋里看书，那个老人说：“等你把这些书都看明白后，就出山去吧！去做你爸爸没做完的事！” 他问，爸爸做的是什么？ 老人回答，让更多的人活得更好。 他在成年时才明白，他不是一个普通人，而当他被圣人选中后，他就知道，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他生来的使命就是要带给人类幸福。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救世的光在他心里已经熄灭，剩下的只有狂燃的怒火，不是他背叛了这个世界，是世界伤害了他。 为了拯救所有人，他不惧牺牲，也不怕付出，为了人类的未来，他能献出生命，他什么都不在意，但所有人都在阻挠他，甚至连他“自己”也是。 他唯一在乎的唯一在乎的是谁来着？ 白沐风眼眶忽然红了，他曾经有个想保护的人，但他忘了。 他只想守护那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而已。 他是救世主，理应能轻易做到，但是他失败了。 他失去了那个人，甚至连一片记忆的碎片都没能留下。 “爷爷，让你失望了。”白沐风对着空气说道。 白沐风转身走出书屋，顺着村中的大路往山外走去，一路上有很多熟识的村民向他打招呼，白沐风沉默不语，径直走出村口。 接下来，他有很多事要做，所有的事，都要一件一件来 2015年5月30日。 黑暗的密室中，一个男人佝偻着背，像一只蜷缩的刺猬似的蹲在密室的角落里，呼吸均匀，但思维却异常混乱。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让人觉得非常危险，虽然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似乎还算不错，甚至还勉强算得上是健康的状态，但他现在的思维却让自己感到害怕。 嗯，他感觉自己已经无限接近于死亡了，他觉得继续思考下去会死，他现在能摸索到那种非常奇异的思考状态，像是脱离了肉身的躯壳一般。 现在的他完全可以更进一步去触碰这个奇妙的状态，让自己的思维完全融入其中，但他可能会死。 虽然没有根据，但男人能感觉到自己和那个奇妙的境界有一层薄薄的隔膜，他可以突破这个隔膜，突破了之后，他整个人都将进入一种全新的境界，但有可能会死，也有可能会活下来。 不得不承认，那个境界的确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让人害怕却又让人想要触碰。 他本来只是一个贫穷的男人，那个自称是白沐风的年轻男人找到了他，然后对方向他许诺了一些东西。 本来他绝不会相信对方，但那个男人拥有匪夷所思的力量，在那个力量面前，由不得他不信，所以他现在才会在这间密室里。 来这里之前，他本以为自己应该是一个特殊的人，否则怎么可能会被对方选中呢？ 但来到这里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并不是特殊的那一个，这里有许许多多和他一样的人，他们都答应了白沐风的要求，来这里冥想，挑战那个不可思议的境界，只为了扭转自己绝望的人生。 他记不清自己来这里多久了，但他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一定已经有许多人死掉淘汰了。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他确信如果自己无法达到下一个境界的话，应该不会再有事物送进来了，所以他会被饿死。 嗯，既然这样，与其饿死，还不如看看那层隔膜之后是什么。 于是，男人不再犹豫，任由自己的思维突破了那层隔膜，他的思绪发生了一瞬间的变化，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画面，爆炸的火光，火光中变成灰烬却还未崩塌的人形，如海洋般浩瀚的火海。 人形的灰烬在火海中发出怒火，冲天的火焰龙卷，像是摇摆的世界之蛇，连接着天和地，无数的火焰聚集成无数的龙卷，将火海扭曲成一团团的漩涡，天空都被粉碎的灰烬所遮蔽。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抽象的画面，但他知道这些画面来自于他自身意识的深处。 而现在，他见到了。 像是经历了很漫长的时间，但又像是只过去了一瞬间，他脱离了那个抽象的世界，重新回到了现实。 依旧是漆黑的密室，空气略微有些潮湿，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但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发生改变了。 男人站了起来，走到密室门口旁边，将手放在门上，下一秒，整个门都爆炸了。 虽然说是爆炸，但却是那种威力不外散的爆炸，整扇铁门都变成了细碎的铁屑，就像是所有爆炸的威力朝内引爆了一般，他除了被溅射了一身铁屑，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这就是自己从那个境界中获得的力量吗？ 不可思议。 他走出密室，朝左右看了看，左右墙壁两侧陈列着和他刚才炸碎的那扇铁门一样的铁门，可以想象，有很多很多和他一样的人，被关在这里面。 男人呆愣了一瞬间，他不确定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炸碎门离开密室的举动，是违反了规则吗？ 自己是不是被淘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