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像洛衡提醒的那样彻底藏起破绽,东宫太子,有破绽又如何?庆德帝当年也有为明懿皇后训斥礼部的时候,他是交代了云岚看顾小言的,云岚也看了,只是被小言跑掉了。
但云岚怎么会看不住一个人呢?她从来算无遗策,小言能逃掉,说明她想让小言逃掉。至于是要小言死在猎场,还是只是懒得看顾,让东宫看看小言不顾大局的样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说的那三个时辰,小言没听懂,但云岚是听懂了的。那是他最难熬的三个时辰,他没有骗小言。
云岚心中如同刀割火煎,泪都要落下来,面上仍然一点不露,只垂着眼睛为他奉茶,轻声道:“殿下为什么不跟小言明说呢?”
“我不知道如何跟他说。”
云岚不愿意看顾他了,所以自己把他交给更安全的人,这是多简单的事。但小言不信,因为叶椋羽,他要如何开口讲叶椋羽呢?就算昨晚表明了心迹,仍然绕不过这名字。
云岚下去了,萧景衍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他手上把玩的是宫中最好的玉。昨晚他是想问小言要那块玉的,他从小用惯世上的最珍奇的贡品,从不在乎东西。原来世上的东西是有不同的,是小言的玉,就与天下的玉都不同。
叶椋羽安静走了进来。
圈禁至少要持续半个月,才算小惩大诫,也可能是一直继续下去,直到分出胜负的那天。他们并不慌乱,老叶相教得很好,刘邦赴过鸿门宴,越王勾践做过阶下囚,李世民,赵匡胤,都曾为人臣,权力的战场上从来不是一时的安危可以决定最终的结果的,小小一场圈禁,实在改变不了什么。东宫的触角早已遍布朝野,唯一的改变就是这些日子没有政事处理,会有点无聊。
思鸿堂被雪光映得一片澄澈,叶椋羽从蜀地来,爱穿青,他身上有梅花香,聪明人有时候也会做傻事,斩断的树如何救得活呢?
他安静站了许久,两人都没说话。
“都过去了,对吗?”
太子殿下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脸来,看着他。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是我错认了人。让你背负了你承受不了的压力,给你你无法胜任的考验,是我的责任。”
叶椋羽心都要碎了。怨怼并不可怕,浓烈的恨意,像今天小言那样的愤怒,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他看开了,放下了,只有找到归处的人,才有这样的豁达。
“我没有遗憾了,椋羽。”萧景衍看着他的眼睛,这样告诉他。那山岚般眼睛里一片澄明,所有的爱与恨都不再属于他。
叶椋羽的手有点颤抖。叶慎当年有没有这个时刻呢?蜀山的竹海翻腾,月色映照千里,这江山如故,时间却似乎走了一整个轮回,只有他还留在原地。叶慎最终保全高傲名声,至死没有求饶过。但在那之前的无数个漫漫长夜如何度过,那一句句对自己的诘问,如果我当初真就问到底,像个傻子一样不识趣地问到底,一定要他自己亲口承认没有任何可能,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