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姜又问:“那是为什么上来?”
师焱却不说话了。
陈姜笑了笑,撑着病体下床,跌跌撞撞走到书案前,在脚下一个不起眼的木画筒里抽出一卷画纸,边咳嗽边将它在案上展开。
“你现在就附个人身,去京城给我哥报丧,交代他我的钱财都留给三个侄儿侄女。这些字画就烧了,都是我的心血,做了鬼也要带着,舍不得给人。唯独这一幅画,不要烧,随棺下葬就好。”
画上的人红彤彤的,穿着大红喜袍,戴着暗红玉冠,胸前还挂了一朵大红花。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朝前探出,做着邀请的姿势。有别于这时代画作的泼墨写意,符合陈姜一贯的写实风格,从衣饰到发丝到身材到手指的轮廓,无一处不画得精致入微,一个正在成亲的新郎形象跃然纸上。
只是,这个新郎没有脸。或者说,他的五官被墨涂黑了,混沌沌一团。
陈姜不住地咳嗽,揉着胸口道:“你那时说,我已嫁了,想必是袁熙告诉你的吧。没有错,我嫁了,嫁给这幅画,跟它拜堂成亲,挨了我娘好一顿数落,呵呵。所以它是我的夫君,不能烧掉,只能合葬。”
师焱皱眉:“为何无脸?”
“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啊,一个幻想出来的意中人而已,没有具象。”
师焱沉默片刻,道:“本君数十万年,样貌从未改变。”
陈姜喘着短气躺回床上,笑着挖苦:“我说画中人是你了吗?自作多情!好啦,前后活了六十多年,我也够了,不想再投胎带着这双眼睛与尘世格格不入了。这条魂从此归你,希望你早偿夙愿。”
生辰当日,陈百安快马加鞭赶回大槐树村,然没能见上陈姜最后一面,就在他踏进家门的那一刻,陈姜咽气了。
师焱报完信后,瞬移回陈姜身边,亲眼看着她在几日内陷入昏迷,看着她气息渐消,看着她生机断绝。
他取出铜壶,想将魂灵带回冥府,却半晌不见陈姜飘出肉身。
放出神识一探,师焱大惊,躯壳里的灵魂竟不知何时消失了!他念起法咒,追踪魂印,片刻后睁开眼睛,罕见地失声喊道:“陈姜!”
与此同时,本该咽了气做了鬼的人忽然听见耳畔传来一个久违了的熟悉声音,大声叫着她的名字:“陈姜!你快来看,楼下有人在求婚呢!”
陈姜睁开眼,瞧见一团绿幽幽的鬼影子正飘在阳台上,冲她兴奋地招着手。
阳台?目光缓缓打量了一番周遭,陈姜愣住。
电视柜,电脑桌,空调,茶几上摆的纸扎手工,和身下正半躺着的沙发,正是前世租住的公寓。而阳台上那个窜跳的影子...是大绿,大绿!
陈姜一时不知今夕何夕,恍惚不能自已,哆嗦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来看啊,好多气球鲜花蜡烛,还请了乐队呢,好好看啊!”大绿半个鬼身都飘在围栏外头,羡慕地道:“唉,如果我大二那年不死,现在孩子都该上初中了。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好好谈场恋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