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折了很多个千纸鹤,剩下的纸在廉晓礼的病床头,那天查房,护士看到凌晨廉晓礼还在折,灯关了她也不喊,就着月光,指尖翩飞。
第二天例行检查,护士发现了垃圾桶里的千纸鹤,满满的。
保洁阿姨在楼道里抱怨,折了快一百个,无不无聊啊。
小护士路过,问了句:“您还有空数呢。”
那阿姨是外地人,带着口音,“我也无聊呢。”
“折了一夜呢。”
“九十九个,这些年轻人啊。”
千纸鹤是祝福,贺毓的祝福带着点短暂的温柔,她实在不敢再多给一些,生怕自己被席卷,又被束缚。
廉晓礼又瘦了很多,这种消瘦使得她的脸都苍老了许多,头发干枯,里面还夹着星白。
贺毓走过去,她拿着一束干花,微微弯腰,问还记得我吗?
廉晓礼继续玩着手指,她原本就被母亲往任何美好的方向培养,贺毓去学艺术是她求来的,柳词压根没那个机会,廉晓礼是亲妈给她捧上的。
舞蹈和音乐,她都精通。
那双能在文艺汇演里演奏的双手犹如枯枝,再不复少年时的秀美修长。
指甲干净,剪得整齐,不再是曾经贺毓陪她逛街,试这个颜色那个涂得五颜六色的鲜活。
贺毓喊了一声晓礼。
廉晓礼还是没反应,她的食指互相点着,像是什么节奏,全然地沉浸在里面。
柳词站在一边,难过把她吞噬,她想起第一次见廉晓礼的时候,也是夏天。
烟行笼巷没了,思凡没了,老刘面馆没了,柳家修理铺没了……什么都没了,连她们都消失在时光的洪流里,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贺毓转身想把那束提前预订的花束放到一边,转身的时候,衣服的下摆被人拉住。
她转头,廉晓礼看了过来,那双眼睛带着好奇,好像真的不认识她了。
贺毓笑了笑,“你看到我了啊?”
廉晓礼点头,眼神落在那束花上,贺毓把花递给她。
她的头发很长,有些泛黄,抱着花束,露出笑容。
贺毓叹了口气,像是她还是正常的模样照常说话。
说最近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谁谁谁,哪里有新的话剧,最后说,柳词也来看你了。
上次见,廉晓礼还能认出柳词。
这次却完全不记得了,她就冲她笑,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
柳词也笑,笑着笑着就别过脸,贺毓拍了拍她的肩。
柳词先出去了。
廉晓礼看着她的背影,又抬头看贺毓。
她脸上的疤痕还是老样子,从前带着口罩,怎么也不肯摘下,也很少有直视人的时候。
此刻凝视着贺毓,像是第一次见面的好奇。
贺毓也看着她,她还是没把那张请柬拿出来,太烫了。
廉晓礼看着就是一个病人,没生气,又很孤独,一边还有输氧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