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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完就走向别处了,不卑不亢,不威不怒,周围人不禁觉得庆幸,换成是孟先生,不由分说就将人拉到角落里训斥去了,哪儿会像谭盛礼好说话啊,世人都爱欺软怕硬,想到谭盛礼那张温文儒雅的脸,更多人站在他那边,想到自己刚看到题时也忍不住想骂人的情形,过意不去,脑袋埋得更低了。

整场考试,最先交卷的是那位八十岁高龄的老者,双目浑浊,握笔的手不受控制地在颤抖,字迹龙飞凤舞,好些笔画模糊不清,交卷时,谭盛礼上前搀扶他,他却是不让,吐字不清道,“老师折煞学生了,学生已逾八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牙齿动摇,然学生之气力有余,行动无恙也……”语毕,他撑着桌子,慢慢拿过旁边拐杖,毕恭毕敬地向谭盛礼拱手,“有生之年能入国子监,死而无憾也,谢老师成全。”

“谭某受之有愧。”谭盛礼拱手还礼。

老人衣着朴素,但精神矍铄,弄堂里有后人等着,他拒绝了他们的搀扶,固执地直起脊背,昂首挺胸地往外走,看得不少人心生敬佩,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即便是位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心里也曾翻腾过千军万马,老者的背影让众人心里情绪翻涌,是人都有老的时候,唯愿那时自己没什么憾事……

抱着这种心情,再思考题时认真了很多。

这道题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是最简单的,闭着眼就能给出个数,作为考题却难倒了很多人,就说那些对夏试感兴趣的文武百官,无不想瞧瞧夏试试题,结果拿到题目后根本无从下笔,便是户部最擅明算的侍郎都没信心保证自己算的是否准确。

国子监,要变了……这是看到试题后有敏锐洞察力的官员心底生起的感觉……廖逊在时,国子监侧重科举,试题类型和科举试题差不多,这种似是而非没有衡量标准的题绝不会出现的,帝师后人……果然非同凡响啊……

太子老师,恐怕非这位祭酒大人莫属。

在众官员揣测时,国子监的算学考试结束了,因为天热,每场考试安排在上午,下午阅卷,谭盛礼草草吃过午饭就去藏书阁旁边的阁楼,里边堆着学生们的考卷,此时就叶老先生在,他手里拿着叶弘的考卷,严肃的脸上带着丝挫败,“弘儿这孩子在算学上有些天赋,加上刻苦,次次算学考试没有输过谁,今天却是败了啊……”

谭盛礼走近,瞥了眼考卷,道,“令孙天资聪颖,能答成这样算很好了……”叶弘血气方刚,对自己有些偏见,但都有老老实实出城劳作,且与村里人相处得不错,每亩产粮多少,税收多少答得还算准确,答得不够精准的是日常开销……

“终究还是差了些……”叶老感慨地放下考卷,拿起桌上另外份考卷,是杨严谨的,字迹漂亮,不仅详写了每亩田地的产粮,还分析了五谷杂粮不同的产粮,以及山地坡地产粮的波动,以及百姓日常开销的物品价格……最末,给出了银钱的范围,叶老说,“不愧是户部尚书之子,这张考卷可以作为范本参考了吧。”

“是。”

不多时,阅卷官来了,有户部侍郎,还有礼部郎中,谭盛礼和他们是头次见,先拿出杨严谨的考卷给众人,无不对其称赞有加,都说杨家人是托谭家的福有了今天,可从杨严谨的考卷来看,光读书是不行的,还得自己有眼睛去看,有嘴巴去问,户部侍郎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杨尚书后继有人了啊。”他顿了顿,道,“美中不足的是,此题虽为国子监夏试,但考生来自各地,而各地物价有所不同,答案又有不同……”

户部掌管国库和天下钱财,侍郎懂得自然更多,谭盛礼道,“吴大人说的是,不若大人列出个范围供我们参考如何?”

若是此刻拿到试题吴侍郎或许会慌乱害怕答错,然而来之前他已经翻阅过各地资料了,胸有成竹,拱手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