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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骆驼第三只竖瞳映出的画面在赵思辰识海里炸开,二十年前离离食舍的积雪忽然簌簌落进眼眶。她记起西域女子耳垂悬着的银铃铛,那日母亲将盐罐递进地窖时,铃铛正巧碰碎了檐角垂落的冰锥。

"原来阿史那说的血祭,是要用王族最后的纯血。"赵思辰抚过冰棺边缘凝结的盐霜,裴昭官服化作的灰烬被夜风卷着扑向曲江。水面浮起无数细小的金鳞,每条锦鲤口中都衔着粒殷红种子。

李沐风踏着碧蛇游过的痕迹走来,玉哨尾端坠着的银莲花突然凋谢:"当年师父剖心取出的蛇木籽,早被东宫换成了西域狼毒。"他掀开左袖,小臂缠绕的绷带渗出黑血,"这三年我用百家米吊着命,就为等今日这场盐祭。"

对岸青铜祭坛发出轰鸣,九口巨鼎中沸腾的米粥突然凝固成盐柱。赵思辰鬓边残存的绢花彻底化作灰烬时,冰棺里升起的红雾在她掌心凝成柄弯刀,刀柄镶嵌的玫瑰石与阿史那王冠上的如出一辙。

"师姐小心!"魏诗荷的虚影突然凝实几分,素银簪划破夜幕。三百腐尸胸口腐烂的玫瑰泥中窜出毒蛇,蛇信舔过盐柱的刹那全部石化。赵思辰反手将弯刀刺入祭坛裂缝,腥臭黑血喷涌而出,在地面绘出西域星图。

裴昭的尸身突然抽搐,心口枯萎的藤蔓里钻出条碧色小蛇。小蛇衔着半枚狼首印游向李沐风,却在触到玉哨时炸成血雾。星图中央缓缓升起座盐雕,正是赵思辰母亲怀抱婴孩的模样。

"当年冷宫那碗毒羹,原本该喂给刚出生的你。"李沐风突然咳出大滩黑水,水中游动着细小的金鳞,"师父剖心前说过,蛇木开花时根须会刺破星盘。你瞧——"

盐雕轰然崩塌,碎屑落地即燃。火焰纹顺着青石板蔓延至曲江水面,将万点金鳞烧成绯色灰烬。赵思辰腕间突然浮现出火焰纹烙印,与冰棺女子眉心的印记同时发出共鸣。

阿史那的腐尸武士从地底爬出第二轮,这次他们眼窝里开满盐晶花。赵思辰将弯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锋割破的鲜血滴入曲江,竟让燃烧的江面瞬间冻结。

"裴昭没告诉你吗?"她踏着冰面走向祭坛,每步都绽开血色莲纹,"蛇木灰遇盐则腐,王血化盐可焚天。"

弯刀劈开星图中央的瞬间,三百里长安城同时震颤。朱雀大街新开的玫瑰酒楼突然坍塌,露出地下纵横交错的青铜管道。赵思辰看见自己三日前埋在柜台下的盐罐正在发光,罐身火焰纹与祭坛裂痕完美契合。

李沐风突然暴起,玉哨里射出七根银针:"师妹对不住,东宫许了我娘亲全尸!"银针即将刺入赵思辰后心时,魏诗荷的虚影猛地扑来。素银簪贯穿李沐风咽喉的刹那,他袖中抖落的百家米里爬出无数透明蛊虫。

"阿诗..."李沐风倒地时,腕间绷带散开,露出皮肤下蠕动的蛇木根须。赵思辰弯腰拾起玉哨,哨孔里渗出的血珠凝成个"魏"字。

祭坛底部传来锁链断裂声,二十具冰棺破土而出。每具棺中都躺着与赵思辰容貌相似的少女,她们眉心火焰纹深浅不一。最末那具冰棺用铁链缠着具男尸,正是三年前被处斩的户部尚书。

"原来所谓人丹,竟是拿王族血脉当药引。"赵思辰割破十指,将血涂满弯刀。刀身映出西域王庭覆灭那夜的火光,她终于看清母亲被长矛刺穿时,往襁褓中塞进的不是玉佩,而是沾血的盐块。

阿史那的狂笑震落檐角残雪,三百腐尸突然手捧盐碗跪地叩拜。赵思辰挥刀斩断祭坛锁链时,冰棺中的少女们齐齐睁眼,她们发间银簪滴落的血水在青砖上汇成西域文字。

"烩苍生..."赵思辰念出这三个字时,朱雀大街地下传来巨响。坍塌的玫瑰酒楼遗址里升起九尊盐雕,正是冷宫大火中丧生的九位皇子。他们掌心托着的盐碗中,绯色米粥正在沸腾。

裴昭的佩剑突然飞至半空,剑柄狼首印与弯刀玫瑰石相撞迸出火星。赵思辰在电光石火间瞥见剑身隐现的小字——那竟是师父的字迹:"蛇木生处,盐花自开。"

魏诗荷的虚影突然凝成人形,她发间银簪彻底化作清水:"好孩子,该去讨那碗百家米了。"话音未落,曲江冰面轰然炸裂,无数锦鲤衔着蛇木籽跃入青铜鼎。米粥遇籽即凝,在鼎中结成血色盐块。

赵思辰将弯刀插入祭坛中心,盐块崩裂时溅起的碎屑在空中凝成王庭星图。她终于看懂母亲临死前比划的手势——那不是求救,而是在教她如何用盐粒摆出毁灭蛇木的阵眼。

"万家盐作祭..."她抓起大把盐粒撒向星图,盐晶嵌入星位的刹那,整座长安城飘起咸涩的雪。阿史那的腐尸武士在雪中融化,他们胸口的盐晶花坠地即碎,露出花蕊中包裹的婴儿齿骨。

冰棺中的户部尚书突然坐起,他心口插着的正是魏诗荷的素银簪。赵思辰终于明白,三年前陇西瘟疫时,是这位"贪官"将掺了盐的赈灾粮偷偷运往冷宫。

"娘娘...老臣终究护住了..."户部尚书气绝时,手中滑落的盐罐滚到赵思辰脚边。罐底火焰纹褪去后,露出行小字:"王血化盐日,蛇木烬灭时。"

朱雀大街方向传来驼铃声,双瞳雪白的骆驼踏着盐雪奔来。赵思辰跃上驼背的瞬间,身后祭坛彻底坍塌成盐丘。她最后回望长安城,看见玫瑰酒楼废墟上,戴帷帽的女子正将百家米撒向野猫。

驼铃悠悠,第三只竖瞳映出西域戈壁。风沙深处,被盐霜覆盖的王庭遗址上,千百朵红莲正在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