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知道的……上世纪很多家庭用这种多功能收音机来录音,说不定里面就存着违法品,”一个摊主看白翎站着不走,被迫低声提醒他,“我言尽于此,再多的不能说了,会惹上麻烦。”
白翎冷淡问“如果我出高价呢”
有几个摊主明显犹豫了。商人以利益为先,不过想想秘密警察有多难缠,终究还是不敢越过黄线,纷纷摇头走到一边。
白翎抱着收音机,面上神情一片淡然,指尖却悄悄攥缩在一起。
经过秘密警察时,他也被迫低调垂起眼眸,用外套遮起收音机。
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又可怕的东西。
他来到街上,看到许多废弃的电线杆,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这些杆子上还绑着虚拟屏和扬声器,随时播报附近的信息素浓度,提醒居民错峰出行。
每到晚间,中央台的新闻员会慷慨激昂地汇报战绩。
今天是打得虫星节节退败,明天是逼得哺乳动物联邦签下不平等进口条约。
帝国的荣光滚动式显示在屏幕下方,所有人经过时都忍不住驻足观看,产生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与满足。
辉煌,胜利,星际霸主地位……
类似的词总是重复出现。
伊苏帕莱索的声望一下子到达了顶峰。
人们对他不知其貌,不闻其声,只能听见al的机械声代他宣读近期政策,并以此在脑中产生各种联想。
有时候是敬佩,但更多时候是对于未知的庞大国家机器的神秘,与恐惧感。
以至于老一辈人听到新闻员的开场白,就会放下手边的东西,条件反射地肃然起敬。
新闻员用饱经训练的播音腔,富有感情地结束道∶“今晚的新闻就到这里,祝您健康,长寿,心情愉快……”
每当这时候,幼鸟就会揉揉眼睛,从救助所的电视前站起来,蹬蹬坐麻了的小腿,准备刷牙睡觉。
帝国和银河系所使用的官方语言虽相同,口音上仍有较大区别。
刚来到帝国的幼鸟,会看着节目,小声一句一句跟读,纠正自己的读音。
他也学过播音员的口吻,刷着牙吐着泡泡咕哝∶
“祝您健康,长寿,心情愉快。”
白翎倏然停止了回忆,那道声音……播音员标志性的腔调,他似乎最近在哪听过。
他转过身,北风打着旋儿迷茫了绒花似的睫羽,庞然的雕塑以灰色天空为背景,静作立在视线尽头。
朔风吹开了郁沉亲手为他系的围巾。
白翎掐紧了手心,被一种巨大的失落和屈辱深攥住心脏。
……是那个流浪汉。
回到皇宫,一下午的《o德礼仪课》上得魂不守舍。
白翎趴在桌上,脑袋枕在小臂,心不在焉地翻着维修列表。
列表有整整五页长,他切回去又切回来,盯着最后一页孤零零的【老东西】,最终抖着手指,将他挪到了第一页第一位。
然后把终端往桌上一盖,不想管了。
下课之后,白翎拽了包带子往外走。
"喂,臭小鸟你又怎么了"萨瓦追上来,膝盖顶了他一下,抓着肩膀伸头看他冷冰冰的脸,八卦道∶
“咋地,你那监护人没把你弄爽”
白翎“……”
有时候真想把这臭鸡的脑袋塞到马桶里,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脏东西。
萨瓦好奇宝宝一样,追着问个不停∶“卧槽,这身衣服好像不是你的哇,你俩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你肚子最近有动静了吗,你监护人到底啥样的?”
白翎终于停下脚步,不耐烦地对他说“大1。”
萨瓦“”???
“你就会敷衍我,臭鸟”!
萨瓦强行跟他勾肩搭背回去。今晚的臭小鸟倒是乖乖的,安静吃饭,安静写劳什子破作业,表情滴水不漏,比刚糊过水泥的水塔还稳。
萨瓦从他嘴里掏不出实话,就悻悻放弃,臭骂他一句∶“你对兄弟一点都不真诚。”
白翎走过来,用空塑料盆磕他脑袋,不爽道∶“不是告诉你了嘛。”
萨瓦一脸不信“真是大1吗”
“干嘛”
“你这臭脾气,天天蹬鼻子上脸的,有哪个顶a能受得了。”萨瓦把胳膊一叠,结论道∶“我不信。”
“不信算了。”白翎也莫名上火,他难得说一次真话。
两人顿时气得谁也不理谁,寝室气氛一下子压抑许多。
白翎原本想晚上去找郁沉,经过下午的事,也觉得心累不想去了。
他把收音机藏到床底,自己躺在床上,一眨不眨盯着低矮灰败的天花板,实在难以入睡。
或许omega分化期情绪敏感的魔咒,在人鱼温柔的催化下应验了。
闭上眼睛,脑子里掠过纷乱画面,犹如跳台的坏电视,从声音扭曲的收音机,到流浪汉唇边的苦笑,掠过从无比强大到颓靡衰落的国家意志……
最后徒留一片空白。
有些看不见的东西,压在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恐慌,失去,患得患失……
昏迷的伊苏帕莱索,对他说着对不起的人鱼……
白翎一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就是被炸得面目全非的雕塑。
他陡然从床榻坐起,胸脯剧烈起伏着,惶然地看了看围的黑暗,突然掀开被子下去,抓起郁沉的大衣,披在肩上就重重往外走。
宿舍门骤然关上。萨瓦从上铺坐起来,掀开帘子看着空荡荡的床位,顿时开始感觉到不妙。
这臭鸟,跑出去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高得,似乎跟他以前下蛋那会一样的……耐不住?
寝宫里————
小机器人见了机械小鸟,摄像头一亮,继而告诉他∶
“主人在书房里忙,可能还得好一会才能出来,你要不要先洗漱了去卧室等他”
“不用,我就在这里等。”白翎淡淡拒绝。
可是他语气越冷淡,就越压抑不住心里那股恐慌。
他单手抱臂,焦虑地啃着指甲,在长沙发旁踱来踱去,最后停在了书房门口。
此时此刻,他无比想一脚踹开这道门,从后背抱上那条人鱼,搂住他的腰,然后被对方青筋突起的手握住脖子,狠狠压在书桌上。
以此安慰他的不安,证明……
证明那家伙还有还手之力……
半小时后,门终于打开了。
郁沉刚挂断通讯,双目微阖,疲惫紧绷地揉了揉太阳穴,匀称苍白的指骨上,宝石扳指阴暗熠辉。
他今晚的状态不够好,心中总压抑不住一股狂躁,几次舔着尖牙,想咬穿什么东西。
恐怕,不适合见客。
然而,门一打开,一股燥潮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只鸟孤棘地掐着门框,浑身上下每一条神经都紧绷着,视线冷冷盯死他。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
“睡我。”
郁沉坐在椅子上转过身,压抑着眼底要暗堕的火焰,说∶
"nottoday,bi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