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回鹘虽然冠以“回鹘”之名,然而“轻转回旋如鹘”的可不止回鹘人,此处还有于阗人、龟兹人,疏勒人、粟特人,亦有汉人,吐蕃人,羌人,更有不少昭武九姓的后代。卢尽花家据传是卢水胡人后代,家族中人多高鼻深目,她那常年在马上征略的先祖便有多种套近乎的口径:随你是那里人,就算是我卢家人都有那点儿血统。远至匈奴近到回鹘,都是兄弟姐妹。若要入伙同抢商路,那是再好不过。
为了抢货方便,卢尽花家自先祖起都精通多种语言。到了卢尽花这代,中原官话说得溜,北夏语也能糊弄人。至于吐蕃回鹘羌语等更不在话下。然而卢家能在回鹘、北夏和汉人等交界处抢得风起云涌并非只因能讲不同的话,而是擅长左右逢迎,见好就收见坏就跑。
等到卢尽花祖父这辈,边境又换了颜色。黄袍加身的夹马营赵家人得了汉人天下,两代帝王励精图治,时不时看着西边心里着急上火,派了几回兵马又不能涤荡边患。这一拉扯几十年,到卢尽花都能骑马射箭时,华朝皇帝椅上也坐上了第四茬。
卢尽花带着人在边境疾走掳掠了几年,名头在丝路商道上如雷贯耳。连华朝给北夏的岁币她都敢染指,就一下子得罪了东边和北面两国。鉴于她卢家兵强马壮,人数过万。任凭哪一国都不想直接撬这颗硬梆梆的钉子,改为招安和亲最好不过。
北夏君主年过五十,派使节下聘,还许卢尽花她爹一个刺史,要将这支边境马匪大军纳入己怀,好帮着北夏不时骚扰华朝,岁赐则分他们十之一。
父女俩算了笔账:年年抢货都不止那十之一,且还要受人管束不得轻易举动。更有,让卢尽花十五妙龄去嫁那十几个老婆的糟老头子,她拔剑冷笑,“这糟本的买卖我不做。”
问甚个才是不糟本的,卢尽花剑头点着羊皮地图上的沙海,“白家女儿。”
打卢尽花十岁出马,就不断听人拿她和年长她几岁的白家女儿比:这头卢尽花带了数百人抢了个商队获利千两银,那头白家女儿率众夜袭北夏静塞军司驻地,活活逼得南犯敲诈的北夏军回撤六十里。这头卢尽花砍了吐蕃积石军的头目反抢了所有麦子。那头白家女儿飞驰真定府,血战三天解了华朝西侧倾覆安危。
卢尽花在商道被人称为“卢家母大虫”,白家女儿则被南北东西尊称为“沙海白小帅”。听得越多、比得越不服气,卢尽花则越想当面见识见识这白家女儿。
这年她刚满十四岁,带人在盐州、洪州、蛮关和沙海附近打秋风,抢了北夏再多华朝商队,最后一次却失了手:他们打劫商队讲究盯等切割断人首尾,每每用这招都能大获而归。可那支华朝商队对他们的切割包围一点未慌,为首的黑衣女头领电光火石间就瞄准了卢尽花部西南翼的弱点——卢尽花部再彪悍也有软肋,那一翼的人多是农户出身,马术不精射术不强,捧个人场足够,忽然被激烈冲断就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