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夏先遣使据说是南宣徽使李继信,从城楼上往北眺望,能看到一队北夏骏马踏尘飞奔而来。沙海士兵见惯了蕃马或秦马,也在战场见识过北夏的铁鹞子百里倏忽、千里而期的猛状,但看到这队皆为纯黑队夏州马都不免咋舌:顷刻间它们就轻巧越过叶羌河,如插翼而翔般飞到沙海城下。久经沙场的他们在那一刻都感受到了久违而熟悉的杀气——那队黑色战马虽然轻装而行,如果在战场上,角弓弹弦间就会有箭矢疾射扑面。
马上为首的人虽看不清面容,但从姿势能瞧出他并非文官,而是武将出身。勒马距离城门二十步时,北夏宣徽使李继信翻身下马,露出了腰间的北夏王族玉牌。廖大人随即和邹士衍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后点点头,廖大人低声道,“确是李继信。”前几年都岁币交割他都参与过,与李继信照面过几回,不会认错。
李继信将马鞭丢给后面随从后朝着廖大人等人拱手招呼道,“承蒙廖使久等,咱们又见了。”此人三十四五上下,出口即中原官话,尽管还带着北夏口音。但举止间气度从容,让头回见他都邹士衍当即刮目相看。
李继信扫了眼迎接他但官员后,目光落在队伍后端的谢蓬莱脸上,他笑着走上前,“谢大人,当日公堂一别,没想到咱们是在城门口又见了面。”
谢蓬莱暗声叫苦,她压根没想到这北夏先遣使就是当初在沙海花巷和匠营那伙人打过架而被自己打了二十棍的人,还牵扯到锦王白龙鱼服时的瑕疵。真要报复自己那顿乱棍也就罢了,何苦要当着众人面卖自己这个巧?她挤出笑,打起哈哈,“幸会宣徽使大人。”
岂料李继信丝毫不给她台阶下,“每每和我王谈及沙海那桩趣事,他都说我那二十棍受得好。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他回头看着满眼疑问的廖大人和邹士衍等人,就自如地谈及他是如何在两国边境认识了一位华朝女子,两人打赌沙海不似其它榷场,外邦人不得随意进出,结果被沙海主官谢蓬莱堵了个正着,两人均被打了棍子。
这番话无疑让邹士衍等人确定在入政三州前,锦王已经私下和北夏人有瓜葛,而谢蓬莱上前一步,“不瞒遣使,那位女子就是我朝锦王殿下,也是三州安抚使。”她轻松一笑,“今年榷场交割的两国使节原来早就在微服时打过照面,说出去也是一番逸事。但谢某是那顿棍子的主使官,锦王入政后已然向朝廷参奏此事。宣徽使若要向北夏禀明此事,谢某也可为遣使作证。”
谢蓬莱拿捏放置后,那件李继信口中去戳锦王的“趣事”就成了两国邦交时需要澄清的大事。李继信见谢蓬莱丝毫不示弱,他小事化大时这位县令竟就大事作大,顺坡下得毫无愧意惮意。他脸色僵了下,忽然大笑道,“就不劳谢大人,我也就此事禀明了我王。既如此,咱们两相坦荡无所忌。”
说罢他挥手要招呼马队进城,还是谢蓬莱伸手制止,“慢,还请遣使等查验诏书印鉴牌器等,且需另交随身兵器方可入城。”她铁面无私,廖大人等却觉得此时谢蓬莱太没有眼色,向来先遣使正身验明后,查验环节可以略过,以免伤了彼此和气。
“两国邦交非四邻交集,情法皆备,且需合乎礼度。”谢蓬莱这句话不仅仅是说给李继信听的,其他人被个七品官当场提醒,脸上有点挂不住,然而也不想落人口实,只能陪着笑对李继信道,“有劳遣使查验。”
李继信隼眼一眯,“无妨。”这句话说得不甚干脆,反而有点切齿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