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不瞒奶奶说,我从前手底下的活,哪样不是最好的?老太太在的时候,每年年底有个大考,就考我们这本事,我年年拔头筹,可我——一想起我儿来,脑子也不顶事了,身子也不归自个儿管了,我这心里难受得慌,”卫石每次其实都是这些话,但是韦湘一句说出戏班子,他就感觉有那么点儿不同寻常,慢慢挪起身子,往炕沿边儿一靠,酒劲儿过去了,说话口齿清楚了不少,“谁不知道活人的道理?想得开就是想得开,做得出倒是另一码事了。我一想到我在这儿有房子住,有东西吃,想起我儿子孤魂野鬼,没个归宿,我烧纸都指不准烧到哪儿去——”
“活人总有活人的活法。”周允业劝道。
卫石摸摸肚皮:“是这个理。道理谁不懂?今年我是真交不上来,大奶奶仁慈,年年放我,我也不是那没良心的人,看我家里有什么可抵用,就都拿了去——”
“我再放你一年。”韦湘起身,想了想,“有个条件。”
“奶奶再放我十年,我还是个混吃等死的。”
“有个条件。”
被打断了也并不生气,韦湘重复一遍,便望向窗外:“你向城里打听打听,我这人不是个好出身,从前给人算命却是算得准。”
“我看见你儿子,在东山上两棵松树中间。”韦湘回过头来,“我这是损道行的法术,不常用。所以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奶奶说!”卫石一听韦湘说得神乎其神,都站直了不少。
“我放你一年,来年补上今年的一半,后年补上今年另一半和去年的,大后年补上——”
“别说补上一半,就是都还上也成!不碰什么天灾,我拿着一亩地能种出十倍的粮食来。倒卖来回,交多少银子都由着您来,只要您说清楚我儿子到底在哪儿,我把他葬了,都由着您。”
韦湘又被打断了,合上眼,听卫燃重复了一遍,便默默道:“现在时间不够,晚上上山容易碰着恶鬼。你一会儿去打副棺材来准备丧事,给人穿的衣服——要缝得大一些,胳膊断了,要遮上,准备花圈香烛,去挖坑来。”
卫石目瞪口呆:“您都看见了什么?”